百團大戰第二階段的硝煙,終於暫時散去了。
黃崖洞根據地,迎來了自大戰開始以來,最長、也最寶貴的一段休整期。勝利的喜悅,如同溫暖的陽光,驅散了多日來籠罩在戰士們心頭的死亡陰雲。訓練場上,再次響起了嘹亮的口號;炊事班的煙囪裡,也久違地飄出了肉食的香味。
特戰隊的營房裡,氣氛難得地輕鬆了下來。
“哎,我說你小子,瞄準的時候眼睛彆眨那麼快!手要穩!把槍當成你自己的胳膊!”
王二麻子纏著繃帶的手臂還吊在胸前,卻已經人模狗樣地背著手,對著一群新兵蛋子,唾沫橫飛地傳授著他那套“百步穿楊”的絕技,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張三則安靜地坐在一旁,用一塊繳獲來的上好磨刀石,一遍又一遍地,仔細地打磨著自己的刺刀。他的腿傷還未痊愈,但他那雙握刀的手,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沉穩。
而那枚象征著至高榮譽的“特等英雄”勳章,並沒有被它的主人掛在胸前。它隻是被林楓用一塊乾淨的紅布小心翼翼地包好,靜靜地躺在一個小小的、用炮彈殼做的木盒裡,放在床頭。
此刻的林楓,正坐在小屋的門檻上,用一塊浸了油的鹿皮,一遍又一遍地,仔細地擦拭著他那支早已成為他生命一部分的“獵鷹”步槍。他的動作,輕柔,專注,像是在撫摸著自己最心愛的孩子。
“衛國,慢點跑,彆摔著!”
不遠處,傳來沈月溫柔的呼喊。
他們那個已經快兩歲的兒子,林衛國,正穿著一身小小的、用軍裝改成的棉襖,像個小炮彈一樣,搖搖晃晃地追逐著一隻蝴蝶。沈月就跟在他的身後,臉上洋溢著一種在戰場上絕不會出現的、屬於母親的、溫暖而又幸福的笑容。
林楓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幅溫馨的、充滿了煙火氣的畫麵,他那張一向冰冷堅毅的臉上,線條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
這,就是他戰鬥的意義。
就在這時,周政委笑嗬嗬地,背著手走了過來。
“怎麼樣啊,我們的大英雄?”他走到林楓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臉上也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家的感覺,不錯吧?”
“政委。”林楓連忙站起身。
“坐,坐。”周政委擺了擺手,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我今天來,不是來檢查工作的,是來跟你這個‘神槍手’,討教討教經驗的。”
他看著林楓手中那支充滿了傳奇色彩的步槍,由衷地說道:“林楓同誌啊,你這次在百團大戰中的表現,可以說是給全軍的狙擊作戰,都上了一堂生動的、教科書式的大課。師部黨委研究決定,想請你,把你的那些寶貴的經驗,總結一下,寫成一本小冊子。我們把它印出來,發給全軍的指戰員學習!為我們八路軍,培養出更多像你一樣的神槍手!”
寫成冊子?
林楓愣住了。他握著槍的手,第一次,感到了一絲無措。
“政委……我……”他有些為難地說道,“我……我沒讀過多少書,大字不識幾個……而且,我這槍法……很多時候,就是一種感覺,說不出來……”
“感覺?”
“對。”林楓努力地組織著語言,“就像老獵人在山裡打獵一樣。你得聽風的聲音,聞土的味道,你得讓自己的心,跟這片山,這杆槍,都變成一樣東西。到時候,就不是你去打它,而是它自己……撞到你的槍口上來。”
這番充滿了玄學味道的“射擊理論”,聽得周政委一愣一愣的。
“心、眼、手、神……”林楓想起了老張頭當年的教誨,輕聲地念了出來。
周政委細細地品味著這四個字,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知道,這其中蘊含的,是一種已經超越了單純軍事技巧的、東方哲學般的戰鬥境界。
“好!說得好!”他重重地拍了拍林楓的肩膀,“寫不出來沒關係!從明天開始,師部會從各個主力團裡,抽調一批最有射擊天賦的好苗子,組成一個狙擊手培訓班!由你,親自來當他們的總教官!”
“你要把你的這些‘感覺’,把你的這些‘心法’,手把手地,都給我傳下去!”
……
第二天,根據地的臨時射擊場上。
幾十名從各個部隊精挑細選出來的、眼神銳利的年輕戰士,正一臉崇拜地,看著那個站在他們麵前的、傳說中的英雄。
林楓有些不太適應這種被人當成“神”一樣注視的感覺。
他沒有講任何大道理,隻是默默地,將一個酒瓶,吊在了三百米外的一根隨風搖曳的樹枝上。
“砰!”
一聲槍響,酒瓶應聲而碎。
新兵們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
“都看清楚了嗎?”林楓的聲音,依舊平靜,“誰能做到,誰就可以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