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被稱作“鬼見愁”的路,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在死神的地盤上,開鑿出的一道求生裂縫。
它時而貼著萬丈懸崖的邊緣蜿蜒,最窄處僅能容納一隻腳掌;時而又鑽入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腳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積了多少年的腐葉,一腳踩下去,甚至能沒過膝蓋。
若是在平時,就算是經驗最豐富的老獵人,也絕不敢在夜間踏足這條死亡之路。
但此刻,在這條路上,一支沉默的、卻充滿了驚人意誌力的隊伍,正在艱難地行進著。
梁大爺走在最前麵,他那蒼老的身軀,在這片他熟悉了一輩子的山林裡,卻顯得比任何年輕人都更加矯健。他手中的那根獵槍,既是武器,也是探路的拐杖。
隊伍的中央,是王二麻子和趙六。他們用兩根堅韌的樹乾和幾件軍裝,紮成了一個簡易的擔架,輪流抬著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的張三。每走一步,他們都小心翼翼,生怕一絲一毫的顛簸,會加速戰友生命的流逝。
雷子和陳五負責斷後,他們的眼神,如同黑夜中的狼,警惕地掃視著身後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而林楓,則像一個沉默的幽靈,遊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外圍。他不說一句話,甚至連喘息聲都微弱得幾不可聞。他那雙冰冷的、空洞的眼睛,就是這支隊伍最可靠的、永不鬆懈的警戒線。
不知走了多久,當東方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當所有人都感覺自己腿腳裡的最後一絲力氣都即將被抽乾時,帶路的老獵戶,終於停下了腳步。
“到了。”
他撥開一片茂密的、如同天然屏障般的灌木叢,一座隱藏在山坳最深處、與周圍環境幾乎融為一體的小木屋,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木屋不大,卻異常堅固,牆壁是用粗大的原木和山石壘成,屋頂上鋪著厚厚的茅草,上麵甚至還長出了幾抹綠色的青苔。一股混合著草藥、煙火和野獸皮毛的、獨特的溫暖氣息,撲麵而來,讓這些在冰冷的絕境中掙紮了數日的戰士們,精神為之一振。
這裡,仿佛是另一個世界。一個,被戰爭遺忘的、寧靜的世外桃源。
“快!把他抬進來!燒熱水!把這些‘九死還魂草’給我搗爛了!”
一進屋,梁大爺便立刻丟掉了偽裝,變成了一位經驗豐富、不容置疑的戰地醫生。他指揮著王二麻子等人,將張三平放在一張用獸皮鋪成的木床之上,自己則手腳麻利地從牆角一個不起眼的瓦罐裡,掏出了一大把黑乎乎的、散發著濃烈苦澀氣味的草藥。
“趙六,去外麵那口井裡打水!雷子,把火燒旺!陳五,把我櫃子裡那瓶最烈的燒刀子拿出來,給你兄弟的傷口消毒!”
老人有條不紊地,下達著一道道命令。
王二麻子等人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立刻七手八腳地忙活了起來。很快,小小的木屋裡,便充滿了濃鬱的草藥味和水蒸氣。
林楓沒有進去。
他就那麼像一尊沒有感情的石雕,靜靜地站在木屋外的黑暗中,那雙冰冷的眼睛,警惕地注視著山坳唯一的入口。他沒有休息,也沒有放鬆,仿佛他的身體,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疲憊。
他的心中,隻剩下兩個念頭。
活下去。
然後,複仇。
……
屋子裡,一場與死神的賽跑,正在緊張地進行著。
梁大爺用一塊被燒紅的獵刀,乾淨利落地割開了張三那血肉模糊的褲腿。當看到那深可見骨、因為嚴重感染而變得紅腫發黑的傷口時,即便是王二麻子這個見慣了生死的漢子,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摁住他!”梁大爺低喝一聲。
他將那瓶辛辣的燒刀子,毫不猶豫地,直接倒在了張三的傷口之上!
“滋啦——!”
一聲輕響,如同烙鐵燙在了生肉上!
即便是處在深度昏迷之中,張三的身體,也因為這極致的劇痛,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了野獸般的、痛苦的悶哼。
王二麻子和趙六,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將他死死地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