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的春天,並沒有給太行山帶來絲毫的暖意。
積雪雖然開始融化,但那刺骨的寒風,卻比隆冬時節更加凜冽,仿佛要將人骨頭縫裡的最後一絲熱氣都吹走。
根據地野戰醫院裡,氣氛壓抑得如同冰窖。
“沒有了……最後一包磺胺粉,昨天也用完了……”
老軍醫看著一個因為傷口感染而陷入高燒昏迷的年輕戰士,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無儘的無力和悲哀。他那雙本該救死扶傷的手,此刻卻因為缺少最基本的藥品,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年輕的生命,一點一點地流逝。
隔壁的窯洞裡,張三正拄著一根自製的木拐,咬著牙,艱難地練習著單腿站立。他的左褲管,空蕩蕩的,隨著他的動作,無力地搖擺著。雖然命保住了,但因為缺少營養和後續的治療,他那張本該恢複血色的臉,依舊蒼白得如同白紙。
“囚籠政策”,這四個字,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死死地壓在了根據地每一個人的心頭。
日軍的封鎖,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加嚴密,更加惡毒。他們不僅切斷了所有的外部聯係,還開始執行一種更加陰險的“蠶食”戰術。
……
師部指揮部裡,高誌遠和周政委,正雙目赤紅地盯著牆上那副巨大的軍事地圖。
就在昨天,地圖上,代表著他們根據地安全區域的紅線,又被迫向內,收縮了整整五公裡。
“報告!”一名偵察連長,滿身泥濘地衝了進來,他的聲音,嘶啞而又急促,“首長!鬼子……鬼子又在‘狼牙口’外麵,開始修建新的碉堡了!看那架勢,他們是想用一條由碉堡和鐵絲網組成的‘鎖鏈’,把我們通往南邊山區的最後一條秘密通道,也給徹底鎖死!”
“啪!”
高誌遠手中的鉛筆,應聲而斷。
“欺人太甚!”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那雙虎目之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這幫畜生!他們這是要一步一步地,把我們的活動空間,全部擠壓掉!要把我們,活活地困死在這片山溝裡!”
“老高,冷靜點。”周政委按住他那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的肩膀,聲音低沉,“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鬼子就是想激怒我們,想逼我們把主力部隊拉出去,跟他們打陣地戰,拚消耗。我們……拚不起。”
“那你說怎麼辦?!”高誌遠咆哮道,“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這個籠子,越收越緊嗎?!我們的糧食,已經開始實行配給製了!戰士們現在一天隻能喝兩頓稀粥!再這麼下去,不等鬼子打進來,我們自己就先餓垮了!”
整個指揮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知道,高誌遠說的,是血淋淋的現實。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氣氛之中,一個冰冷的、沙啞的、卻如同鋼鐵般堅硬的聲音,緩緩地響了起來。
“籠子,是可以從內部,打破的。”
眾人回頭一看,隻見林楓,正倚靠在指揮部的門框上。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
兩個多月的休養,並沒有讓他恢複多少血色。他依舊清瘦,那雙眼睛,也依舊空洞得如同深淵。但他身上那股冰冷的、如同出鞘利劍般的殺氣,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凝實,更加駭人。
“林楓!”高誌遠看到他,眼中的怒火,稍稍平複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擔憂和期盼,“你的傷……”
“已經好了。”林楓的回答,言簡意賅。
他緩緩地走到地圖前,目光,落在了那個代表著“狼牙口”的、致命的標記之上。
“強攻,是自殺。”他平靜地陳述著一個事實,“但我們,可以讓他們,自己停下來。”
他轉過身,看著指揮部裡所有正注視著他的乾部,那雙冰冷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近乎於瘋狂的、屬於頂尖獵人的智慧光芒。
“鬼子修碉堡,需要水泥,需要鋼筋,需要工程師,更需要大量的勞工。”
“這些東西,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他們需要從後方的縣城,源源不斷地運送過來。”
“我們打不掉他們的烏龜殼,那我們就——”
林楓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殘忍的弧度。
“——敲碎他們所有負責運送龜殼的‘騾子’!”
“我要讓每一袋水泥,都沾滿鮮血。我要讓每一個工程師,都活在隨時可能被爆頭的恐懼之中!我要讓他們修碉堡的速度,永遠也趕不上我們破壞的速度!”
林楓的計劃,如同一道驚雷,狠狠地劈開了所有人心中那片名為“絕望”的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