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山,聚義廳。
與其說是“廳”,不如說是一個由山體天然形成、又經過人工開鑿的巨大山洞。洞內,火把燒得“劈啪”作響,將牆壁上那些不知是獸血還是人血的暗紅色印記,映照得如同鬼魅。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混合著烈酒、烤肉和濃重汗臭的、屬於草莽英雄的粗獷氣息。
聚義廳的正中央,一張由整塊巨石打磨而成的巨大石桌旁,一個身材魁梧壯碩、臉上帶著一道從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的猙獰刀疤、赤裸著上身的獨眼漢子,正將一隻剛剛烤得流油的羊腿,狠狠地摔在了桌上!
他,正是這黑虎山的大當家,“活閻王”胡彪!
“都他娘的給老子聽好了!”胡彪那如同炸雷般的咆哮聲,在整個山洞裡回蕩,“‘青風寨’那幫兔崽子,搶了咱們的地盤,還打傷了咱們十幾個弟兄!這口氣,要是咽下去,我們黑虎山,以後還怎麼在這太行山上立足?!”
“大當家說得對!乾他娘的!”
“明天就下山,點了他們那個鳥寨子!”
山洞裡,近百名同樣赤裸著上身、渾身散發著彪悍匪氣的漢子,紛紛舉起手中的酒碗,咆哮著,響應著!
就在這時,一名負責在山下放哨的小嘍囉,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
“大……大當家的!不……不好了!”
“慌什麼!”胡彪一把抓起桌上的酒碗,狠狠地砸在了那名小嘍囉的腳下,摔得粉碎!“天,塌下來了嗎?!”
“不……不是……”小嘍囉渾身一哆嗦,聲音裡帶著哭腔,“山……山下來了幾個……八路!”
“八路?”胡彪那隻獨眼,猛地一眯,閃過一絲警惕和不屑,“來乾什麼?又是來勸我們‘團結抗日’的?上次來的那個酸秀才,差點沒被老子扔下山去!告訴他們,我們黑虎山,不歸他們管!讓他們滾!”
“可……可是……”小嘍囉的聲音,變得更加驚恐,“他們……他們說……領頭的那個,是……是‘絕命一槍’,林楓!”
“咣當!”
胡彪手中的酒碗,猛地一晃,辛辣的烈酒,灑了他一身。
整個山洞,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剛才還在咆哮叫囂的土匪,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原地。
“絕命一槍”——這個名字,在如今的太行山,早已不僅僅是一個代號。
它,是一個傳說。
一個,憑一己之力,在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一個,帶著幾隻“鬼”,就敢硬撼鬼子一個聯隊的神話!
“他……他來乾什麼?”胡彪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乾澀。
“他們……他們說……”小嘍囉顫抖著,“他們說,是來……是來給大當家您,送禮的。”
“送禮?”胡彪的獨眼中,閃過一絲濃重的疑慮。他看了一眼身邊那些同樣麵麵相覷的弟兄,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地開口,聲音如同從牙縫裡擠出。
“讓他們,上來。”
“但是!”他的眼中,寒光一閃!“讓弟兄們,都把家夥抄好了!隻要他們敢耍一點花樣……”
“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
山道之上,王二麻子看著那兩旁山林裡,影影綽綽的、閃爍著寒光的刀槍,忍不住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隊長……這……這可真是鴻門宴啊……”
林楓沒有說話。
他隻是平靜地,牽著那匹馱著“禮物”的騾馬,一步一步地,向著那座殺氣騰?騰的山寨,緩緩走去。
當他們五人,終於走進那間充滿了壓抑和敵意的聚義廳時,數百道不懷好意的、如同餓狼般的目光,瞬間,齊刷刷地聚焦在了他們的身上。
然而,林楓,卻仿佛沒有看到那些明晃晃的刀槍,也沒有看到那個坐在虎皮大椅之上、正用一隻獨眼,冷冷地審視著他的胡彪。
他的目光,隻是平靜地,掃過山洞裡,那些懸掛著的、歪歪扭扭的、用木板刻著的靈位。
靈位之上,無一例外,寫的都是——
“之墓,立於民國二十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