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儘的,餘燼。
當那團象征著毀滅與新生的、巨大無比的蘑菇雲,終於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緩緩散去時,整個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種被抽掉了所有聲音和色彩的、絕對的死寂。
那節承載著希望的“方舟”之上,時間,仿佛被徹底凍結。
所有劫後餘生的幸存者,都如同被抽掉了靈魂的木偶,呆呆地,通過車廂上那密密麻麻的彈孔,望向了遠處,那個被地平線和黑暗徹底吞噬的、再也看不到一絲光亮的深淵。
那裡,埋葬了他們的英雄,埋葬了他們的希望,也埋葬了他們心中,最後一絲溫暖。
“隊長……”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壓抑的、如同受傷孤狼般的、撕心裂肺的嗚咽,終於打破了這片死寂。
王二麻子,這個在槍林彈雨中都未曾掉過一滴淚的鐵血漢子,第一個,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用那雙沾滿了血汙和硝煙的拳頭,狠狠地捶打著冰冷的、鋼鐵的車廂底板!
“隊長——!!!!”
“雷子……陳五……我的好兄弟啊……”
他的哭聲,嘶啞,難聽,卻如同一個信號,瞬間點燃了所有人心中那早已被壓抑到了極致的悲慟!
“嗚……嗚嗚嗚……”
趙六、以及所有幸存的特戰隊員們,這些在屍山血海中都未曾眨過一下眼的硬漢,在這一刻,都如同無助的孩子,淚流滿麵。他們失去了他們的主心骨,失去了他們最敬愛的兄長,失去了那座,永遠為他們遮風擋雨的、不倒的靠山。
沈月沒有哭。
她隻是靜靜地跪在那裡,那張沾滿了淚痕的、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隻是用那雙紅腫的、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已經從她的世界裡,徹底消失的方向。
她的心,也隨著那列火車,一同,衝向了那片,再也沒有歸途的黑暗。
死了。
都死了。
那個,曾對她許下過無數承諾的男人。
那個,她發誓要用一生去追隨的男人。
那個,剛剛才學會了如何去擁抱自己孩子的、笨拙的父親。
就那麼,消失了。
……
“嫂子……我們……我們該走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當東方的天際,泛起一絲慘白的、如同傷口般的魚肚白時,王二麻子終於從悲痛中,掙紮著站了起來。他走到沈月的身邊,聲音嘶啞地勸慰道。
“鬼子的大部隊,馬上就要來了。我們……我們必須得走了。我們得……我們得把這些同胞,還有……還有隊長他們的……”
他的話,說不下去了。
然而,就在這時。
“不。”
一個清冷的、沙啞的、卻如同在墳墓中響起般、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的聲音,緩緩響起。
是沈月。
她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她那張沾滿了淚痕的、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隻是用那雙紅腫的、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的眼睛,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沒死。”
她的聲音,很輕,卻如同最沉重的誓言,狠狠地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什麼?”王二麻子愣住了,“嫂子,你……你彆……”
“他答應過我的。”沈月打斷了他,她的目光,穿透了無儘的黑暗,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在無數次絕境中,總能創造奇跡的、孤獨的背影,“他答應過我,要回家。”
她緩緩地轉過身,那單薄的身影,在黎明前冰冷的寒風中,卻顯得無比的挺拔,與堅定。
“我們,回去。”她的聲音,不容置疑,“我們去,接他回家。”
“可是……嫂子……”趙六哽咽著,“那裡……那裡已經……”
“就算是屍體,”沈月的聲音,如同兩塊浮冰在摩擦,冰冷,卻又充滿了無儘的溫柔,“我也要,把他帶回家。”
就在眾人被沈月那近乎於偏執的、瘋狂的決定,驚得不知所措之時。
隊伍裡,一名眼尖的、年輕的戰士,突然指著遠處那片,被晨曦的微光,剛剛照亮了一角的、如同地獄般的廢墟,發出了聲充滿了不確定和顫抖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