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沒有跳。
她是墜落。
她抱著僅存的物資,縱身躍入了那個由陳五的“煙花”炸開的、通往未知深淵的黑洞。
沒有時間給張三和陳五哀悼,沒有時間給死去的兄弟流淚。
活下去。
這個詞此刻不再是一個信念。它是一種比饑餓和劇痛更原始、更野蠻的本能。
“轟隆隆隆——!”
她墜落的軌跡並非垂直。
這是一條由崩塌的酒窖地基、碎裂的下水道主乾、和那被炸鬆的千年古土混合而成的恐怖滑梯!
碎石如同冰雹狠狠砸在她的背上!
她死死護住了懷裡的藥品和那僅剩的半袋乾糧。
“砰!!”
“砰!!”
兩聲沉悶的巨響。
是她和背著林楓的柱子,幾乎不分先後地砸進了這條地下暗河的終點。
“嘩啦——!!”
冰冷。惡臭。粘稠。
這不是水。
這是整座陽泉縣城在毀滅性的爆炸中被徹底攪碎後彙聚而成的萬物歸宿。
汙水、糞便、泥漿、折斷的木料和不知名的冰冷屍塊混合在一起。
“噗……咳咳咳!”
沈月猛地從那齊腰深的汙泥中抬起了頭!
她第一時間抹掉了臉上的汙穢!
她打開了那支光線已經極其微弱的戰術手電!
“柱子!!”
她嘶啞地咆哮著!
“……咳……咳……在……在!!”
在她光束的儘頭,柱子這個斷臂的漢子,正用他那隻完好的左臂死死扒著一塊從牆體上脫落的巨石!
他背上的林楓大半個身體都浸泡在那冰冷的汙泥之中。
“……他……”
沈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還……還活著!”柱子艱難地轉過了頭,他的臉在剛才的墜落中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嫂子……他……他還在發抖!!”
發抖?!
沈月猛地蹚了過去!
她一把抓住了林楓的手腕!
滾燙!!
那是一種隔著冰冷汙水都能感覺到的、不正常的、即將把人燒乾的高熱!
“……不好……”
沈月的臉色瞬間慘白!
“……截肢的創口……感染了!!”
“……是敗血症!!”
她在那簡陋的戰地醫院裡見過太多這樣的戰士。
他們在戰場上躲過了子彈和炮彈,卻在手術後的幾個小時內,被這種看不見的敵人活活燒死!
“……不行……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離開這該死的汙水!!”
沈月用手電飛快地掃視著四周。
這裡是真正的地底。
是陳五所說的“黑口龍”的最下層。
一條寬闊卻已經被碎石和崩塌徹底堵塞的巨大隧道。
而那冰冷的汙水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上漲!
“……陳五……那個混蛋……”柱子的聲音在發抖,“……他把整條河都他媽的炸改道了!!”
“……我們……我們會被淹死在這裡!!”
“閉嘴!!”
沈月猛地回頭!
她那雙在黑暗中如同野獸般明亮的眼睛死死瞪著柱子!
“……不想死!!”
“……就給老子爬!!”
她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她將那僅剩的物資甩到了自己那受傷的左肩之上!
劇痛讓她的身體猛地一顫!
但她隻是咬了咬牙。
她蹚著那冰冷的、粘稠的、不知深淺的汙水走在了最前麵!
“……跟上!!”
……
這是一場在地獄中進行的馬拉鬆。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希望。
隻有那支越來越暗淡的手電光,照亮著前方那永無止境的、被碎石和泥漿填滿的黑暗。
“……呼……呼……呼……”
柱子的喘息聲如同一台破敗的風箱。
他斷了一隻胳膊。
他背著一個一百六十斤的、發著高燒的、昏死過去的男人。
他每在那粘稠的汙水中邁出一步,都需要用儘全身的力氣。
有好幾次他腳下一滑,整個人連同背上的林楓都險些栽倒在那致命的汙泥之中!
但他都用那隻完好的左手和那早已血肉模糊的牙齒死死撐住了!
他知道他背上背的是什麼。
那是這條戰線上最後的“魂”。
……
“……嫂子……”
不知道爬了多久。
可能是一個小時,也可能是三個小時。
柱子的嘴唇已經乾裂,聲音虛弱得如同蚊蚋。
“我……我不行了……”
“我的胳膊……斷口在流血……”
“我走不動了……”
“你……你帶著隊長走吧……”
“彆……彆管我了……”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在這死寂的隧道中驟然響起!
沈月轉過了身。
她那張沾滿了泥汙和血痕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柱子。”
她的聲音冰冷而平靜。
“……你還記得張三是怎麼死的嗎?”
“……”柱子的身體猛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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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陳五最後說的話嗎?”
“……”
“……他們用命換來的,不是讓你在這裡說喪氣話的!”
“……是讓我們活下去!”
“……活下去!!”
沈月猛地提高了音量!
“……你聽到了嗎?!”
“……我……”柱子緩緩地抬起了頭,他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矮一個頭、比自己瘦弱兩圈的女人。
他看著她那同樣在劇烈顫抖的、受傷的左肩。
和那雙燃燒著偏執的、瘋狂的火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