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在王莽府邸的廢墟上盤旋,卷起焦黑的木屑、未乾的血冰,以及一種更深沉的、來自靈魂湮滅後的虛無氣息。空氣裡彌漫著鐵鏽的腥甜、皮肉焦糊的惡臭,還有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沉重,仿佛這片土地剛剛咽下了最後一口活氣。林天拄著那柄幽暗的血淵劍,單膝深陷在冰冷的泥雪混合物裡,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破風箱在瀕臨極限地拉扯,噴出的白氣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細碎的冰碴。意識深處,【壽元:2.6年】的數字猩紅刺目,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打著無形的喪鐘,提醒著他生命的沙漏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
血淵劍在他手中微微嗡鳴,劍身幽暗的光澤在風雪中明滅不定。劍格處,那頂模糊的皇冠虛影貪婪地翕動著,如同活物般汲取著空氣中逸散的最後一絲凶煞之氣。王莽炸裂後殘留的精血、殘魂碎片,如同無形的美味,被它一絲不漏地吞噬、轉化。劍身裂紋在吞噬了這股精純能量後,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了大半,幽暗的金屬表麵流淌著一種內斂而危險的光澤,仿佛沉睡的凶獸舔舐著獠牙,暫時饜足,卻隨時可能再次蘇醒。
仇天娜就站在他麵前幾步開外,白衣勝雪,纖塵不染,與這片血腥狼藉、斷壁殘垣的修羅場格格不入。冰魄短匕懸在她腰間,匕身流轉著冰藍色的微光,匕尖一滴冰藍色的血珠緩緩凝結、飽滿,最終無聲滴落,“嗒”的一聲輕響,在厚厚的積雪上砸出一個深不見底、邊緣光滑如鏡的小孔。她冰藍色的眸子,如同萬載不化的寒潭,平靜無波地俯視著單膝跪地、狼狽不堪的林天。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他手中那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血淵劍上,幽深的瞳孔深處似乎有冰晶般的符文一閃而逝,帶著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隨即,她的視線掃過他胸前衣襟下微微鼓起的地方——那裡,那枚她贈予的冰藍玉佩正散發著柔和卻堅定的星芒,頑強地抵消著血淵劍散逸出來的殘餘凶煞,如同黑暗中一盞微弱的燈塔。
“它。”她的聲音響起,清冷如冰泉滴落深潭,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穿透呼嘯的風雪,清晰地傳入林天耳中。
林天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瞳迎上那雙冰藍的眸子。沒有憤怒,沒有恐懼,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欠奉,隻有一種被徹底抽乾了所有情緒後的、近乎麻木的疲憊,像一張被揉皺又攤平的舊紙。他喉嚨滾動,發出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紙在粗糙的鐵鏽上摩擦:“憑什麼?”
“憑我救了你。”仇天娜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那笑容冰冷而鋒利,像淬了寒冰的刀鋒,“也憑它現在在你手裡,隻是一塊隨時會反噬的廢鐵。”她玉指輕抬,指向血淵劍,“你駕馭不了它的凶性。沒有我的‘冰魄’本源壓製,它下一次蘇醒,第一個吞噬的就是你。血煞噬魂,深入骨髓,神仙難救。你活不過三日。”
話音未落,她玉指在冰魄短匕上輕輕一拂。嗡——!短匕驟然爆發出遠比之前更加純粹、更加凜冽的寒意!一股肉眼可見的冰藍色寒氣如同衝擊波般瞬間擴散開來!庭院內殘留的火焰瞬間熄滅,風雪仿佛被凍結在半空,地麵覆蓋的冰殼發出“哢哢”脆響,以驚人的速度加厚、蔓延!
林天手中的血淵劍猛地劇震!劍格處的皇冠虛影血光暴漲,發出一聲憤怒而痛苦的咆哮!一股狂暴的凶煞之氣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瞬間掙脫了暫時的沉寂,順著冰冷的劍柄狠狠刺入林天的手臂經脈!
“呃——!”林天悶哼一聲,整條右臂瞬間覆蓋上一層薄薄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冰晶!刺骨的寒意混合著凶煞的侵蝕力,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瘋狂地撕扯著他的神經末梢!識海中的係統界麵瞬間被猩紅的警告刷屏:
【警告!血淵劍反噬加劇!受冰魄本源壓製刺激!】
【冰魄本源壓製與血淵凶煞劇烈衝突!能量層級壓製!】
【經脈凍結+凶煞侵蝕!雙重損傷疊加!】
【壽元加速燃燒!0.1年!當前:2.5年!】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催命的喪鐘!林天牙關緊咬,牙齦被咬破,滲出的血絲瞬間凍結在嘴角。他死死握住劍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吧”聲,對抗著那股要將他和手中凶劍一起撕成碎片的恐怖力量!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血淵劍的意誌在咆哮,在掙紮,它渴望殺戮,渴望吞噬,渴望掙脫這該死的冰封!而他自己,就是那即將被點燃的祭品!
“感覺到了嗎?”仇天娜的聲音帶著一絲殘酷的玩味,如同貓戲老鼠,“它渴望殺戮,渴望吞噬,渴望掙脫一切束縛。而你,太弱了。”她向前踏出一步,冰魄的寒意陡然倍增,林天腳下的積雪瞬間凍結成堅逾精鋼的冰殼,並迅速蔓延上他的小腿,刺骨的寒意幾乎凍結了他的血液。“弱到連做它磨刀石的資格都沒有。你隻是它暫時棲身的皮囊,一個隨時會被吸乾精血、啃噬靈魂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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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似乎也被這極致的寒意凍結,嗚咽聲變得微弱。廢墟之上,死寂彌漫,隻有林天粗重如破風箱的喘息和血淵劍不甘的嗡鳴在回蕩。
“給我。”仇天娜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如同極地冰川下萬載不化的寒鐵,帶著最後通牒的決絕意味,“或者,我現在就幫你解脫。省得你被它一點點啃成白骨,魂飛魄散。”
林天低著頭,看著雪地上自己模糊而扭曲的倒影,看著倒影中那柄散發著不祥幽光的凶劍。無數畫麵在腦海中瘋狂閃現:女兒蠟筆畫上那模糊卻溫暖的笑臉;王虎臨死前獨眼中燃燒的怨毒與難以置信的瘋狂;王莽炸成虛無時那絕望而怨毒的咆哮;還有意識深處那不斷跳動的、刺眼猩紅的壽元倒計時……皮囊?祭品?
他扯了扯嘴角,肌肉僵硬地牽動,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充滿了自嘲與無儘的疲憊。然後,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瞳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血池,直直地刺向仇天娜那雙冰藍色的深淵。
“你要它,”林天嘶啞開口,聲音不大,卻像淬了萬年寒冰的刀鋒,每一個字都帶著絕絕的重量,“可以。”
仇天娜冰藍色的眸子裡,一絲意料之中的微光一閃而逝,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但有個條件。”林天繼續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硬生生擠出來的冰渣,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堅持,“幫我……找到一個人。”
仇天娜纖細的眉梢幾不可察地向上挑了一下:“誰?”
林天沒有立刻回答。他伸出唯一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顫抖著,極其緩慢地探入懷中那最貼近心口的位置。指尖觸碰到一片粗糙而冰涼的硬物——是那張被血和泥浸透、又被火焰燎焦了一角的蠟筆畫殘片。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著稀世珍寶般,將它從懷中取出,攤開在掌心。風雪卷過,吹得脆弱的紙片簌簌作響,仿佛隨時會化為齏粉。畫上,女兒模糊的笑臉在凝固的血汙和焦黑的痕跡中若隱若現,那雙用炭筆草草勾勒的眼睛,卻仿佛穿透了時空,直直地望著他。
“我女兒。”林天抬起頭,血紅的眼睛裡,翻湧著一種近乎瘋狂的、不顧一切的執念,那光芒甚至壓過了血淵劍的凶煞,“她被帶走了。不在這個世界。”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種撕裂靈魂般的痛楚,“幫我……找到她。帶她回來。”
仇天娜的目光落在林天掌心那張染血的蠟筆畫上。冰藍色的瞳孔深處,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畫中那模糊的童稚笑臉,那拙劣卻充滿生命力的線條。這與庭院中彌漫的血腥、殺戮、毀滅形成了如此刺目、如此荒誕的對比。她沉默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風雪似乎也屏住了呼吸。她周身的恐怖寒意,似乎悄然收斂了一絲,冰魄短匕的光芒也黯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