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庭夜宴歸來,湖月居的燈火徹夜未熄。
那幅星藻燈投射出的、黑霧籠罩掙紮星河的恐怖景象,如同夢魘,盤踞在每個人的心頭。不再有猶豫,不再有遲疑,緊迫感化作了無聲的行動力。
小雅仔細地將師父月瑤留下的星紋燈擦拭得纖塵不染,小心收好。又將那盞能指引方向的星藻燈用柔軟的布匹包裹,放入行囊最穩妥的位置。她的動作輕柔卻堅定,指尖偶爾拂過額角,那裡似乎還殘留著與星淵共鳴帶來的微熱。
小滿將她那些瓶瓶罐罐的藥材分門彆類,一些效果卓著的傷藥和解毒丸分發給每個人隨身攜帶,更多的則妥善打包。她特意檢查了老陶匠給的特製陶罐,將淨水丸和一些應急的粉末狀藥物裝入其中,封好口。紅蓮印記在忙碌中偶爾微閃,仿佛也感知到主人心緒,躍躍欲試。
林天閉目調息,體內混沌本源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緩緩流轉,既是在熟悉與星鑰玉符共鳴後的細微變化,也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長途跋涉和未知險阻積蓄力量。玉符被他貼身放置,那溫潤而持續的波動,如同一個永恒的坐標,提醒著他的目標與責任。
月清則在院中,以月華之力仔細檢查那艘月梭。皎潔的光輝流過梭身每一寸地方,加固符文,充盈能量,確保其能承載眾人完成第一段也是最長的一段旅程——橫跨遼闊地域,直抵西境邊緣。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但眼神深處卻比昨日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凝重。
老陶匠和陳阿公幾乎一夜未睡,默默幫著準備乾糧、清水,檢查行囊的捆紮是否結實。天快亮時,老陶匠又默默塞給林天幾個小巧的陶笛:“吹不響的,但用力摔碎,能發出尖銳的噪音,或許……能嚇退些不開眼的小獸,或者示個警。”樸實無華,卻是一片心意。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湖麵吹來的風帶著浸入骨髓的涼意。
眾人齊聚院中,簡單的行囊背在身後,所有的告彆話語已在昨夜說儘,此刻隻剩下沉默的決絕。
“走吧。”林天最後看了一眼在晨曦微光中顯得格外寧靜的湖月居,率先踏出了院門。
月清手掐法訣,那艘月梭懸浮而起,散發出柔和的光暈,體積似乎也變大了些許,足以容納四五人乘坐。眾人依次踏上月梭,站穩身形。
“起。”月清低喝一聲,月梭光華大盛,悄無聲息地升空,劃破漸褪的夜色,朝著西方疾馳而去。速度極快,卻異常平穩,周身有月華之力形成的屏障,將凜冽的罡風隔絕在外。
腳下的湖泊、城鎮、山川飛速向後掠去,縮小成模糊的色塊。他們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遠離熟悉的故土,奔向吉凶未卜的遠方。
小滿忍不住回頭,望著早已看不見的湖月居方向,鼻子微微發酸,卻用力忍住了。小雅輕輕握住她的手,目光望向前方,晨曦的光芒勾勒出她柔韌的側臉線條。
林天屹立梭首,衣袂獵獵作響,目光如炬,始終望著西方。星鑰玉符在懷中散發著穩定的熱流。
月清全神貫注地操控著月梭,不斷微調著方向,避開氣流湍急的區域。
旅程初始的半日,異常順利。碧空如洗,萬裡無雲,大地山河在腳下鋪展,壯闊而寧靜,仿佛昨夜的驚心動魄隻是一場幻夢。
然而,當午後日頭偏西,他們逐漸遠離人煙稠密的區域,進入一片荒莽的山巒上空時,氣氛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首先是光線。明明陽光尚烈,但透射下來的光芒卻仿佛蒙上了一層極淡的、難以察覺的灰翳,使得視野中的一切景物都失去了些許鮮活的色彩,帶上了一點沉悶的調子。
緊接著是風。高空中的風本該猛烈而純粹,此刻卻偶爾會卷來一絲絲極其微弱的、令人極不舒服的氣息。那氣息難以形容,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腐朽感,又像是金屬鏽蝕的腥氣,吸入肺中,讓人莫名生出煩躁與壓抑之感。
“注意。”月清的聲音帶著警惕,“我們可能正在接近一片被輕微暗蝕的區域邊緣。”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下方原本蒼翠的山林,開始出現不規則的斑禿。大片大片的樹木失去了生機,樹葉枯黃凋零,樹乾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黑色,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燒過生命。山澗溪流也變得渾濁不堪,甚至有些河道乾涸見底,露出灰白的河床。
死寂。一種缺乏鳥獸蟲鳴的、令人不安的死寂開始彌漫開來。
“看那裡!”小雅忽然指著左前方一片山穀。
隻見那片山穀上空,凝聚著一片薄薄的、如同輕紗般的灰色霧氣。那霧氣與尋常山霧截然不同,它並不隨風飄散,反而像是擁有粘性一般,緩緩地、執著地向下滲透,所過之處,岩石仿佛都在緩慢地風化剝落。
星藻燈在小雅的行囊中,突然透過布料,透出一下明滅不定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