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秀妍把最後一隻藍邊粗瓷碗摞進碗櫃時,牆上的馬蹄表剛敲過九下。
晨光透過糊著窗紙的木格窗,在水泥地上洇出片淡淡的亮斑,空氣中還飄著玉米糊糊混著鹹菜的香氣。
“娘,俺帶念軍去露露妹子家坐會兒。”她回頭看了眼坐在藤椅上擇豆角的王桂蘭,對方鬢角的白發在光線下泛著銀光。
王桂蘭把手裡的豆角絲兒斷成兩截:“哎,去吧。”竹筐裡的豆角已經碼成整齊的小堆,是預備中午做燜麵用的。
邢秀妍抱著繈褓裡的念軍走到院子,念軍繈褓裡咂著小嘴,小臉紅撲撲的像顆剛剝殼的桃子。
她身上穿著一件碎花布衫,還是結婚時李同光送給她的。
“秀妍姐來啦!”院門“吱呀”一聲開了,寧露露係著圍裙迎出來,圍裙下擺還沾著麵粉,“我正說發麵蒸糖三角呢,你聞這酵母發得旺不旺。”
門框上掛著的乾辣椒串輕輕晃動,邢秀妍剛邁進門檻就被一股甜香裹住。
“露露妹子的手藝還用說。”邢秀妍把孩子小心放進靠牆的藤搖椅上。
“哎呦,我們小念軍也來串門啦~”寧露露拿手背蹭了蹭念軍的臉蛋,小家夥忽然咧嘴笑了,涎水順著下巴淌到圍嘴上。
邢秀妍指尖在孩子柔軟的耳垂上輕輕捏了捏,結婚那天李同光也是這樣笑的,穿著洗得筆挺的軍裝,胸前的紅綢花映得他眼睛發亮。
“秀妍姐,新婚夜咋樣?”寧露露往灶膛裡添了把柴火,火光照得她的眼睛發光。
【我也很好奇。】
【李同光的身體素質自然不用多說,我硬生生看了一夜的馬賽克。】
【哈哈哈,樓上是真的強。】
邢秀妍想到那夜臉頰微紅,“他很好。”幫著把案板上的麵劑子揉圓。
寧露露朝她曖昧一笑:“哎呦,隻是很好嗎?”
“非常好!”邢秀妍重重點頭,眼角眉梢都帶著羞意。
“哈哈哈,看來你們很和諧,這我就放心了。”
麵盆裡的麵團已經發得鼓鼓囊囊,邢秀妍捏著麵團的手指頓了頓,隻感覺渾身燥熱。
“哈哈哈,好了不鬨你了。”
“就是不知道這男人出任務得多久,我家那個走了這麼久了,連個信兒都沒有,想給寄東西都寄不了。”寧露露說著,把揉好的糖三角放進鋪著玉米葉的蒸籠上。
“男人家的事,咱們不懂也彆瞎琢磨。”邢秀妍往灶裡添了根劈柴,火星子從灶門蹦出來又很快熄滅,“現在對於咱們來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露露姐。”門口傳來清脆的聲音,白玲抱著個鐵皮餅乾盒走進來,兩條麻花辮在身後甩來甩去,“我娘寄來的桃酥。”
“秀妍姐和念軍都在啊,來,都嘗嘗,這可是我娘自己做的,味道好著嘞。”
白玲比寧露露小一歲,說話總帶著股子山城姑娘的爽利,彆看年紀小,已經當了三年兵了,是1營的通訊兵,也是成斯年拜托幫忙照顧寧露露的人,一直在忙,前一陣兩人才接上頭。
她把餅乾盒往桌上一擱,鐵皮碰撞的脆響驚得念軍眨了眨眼。
“可不敢讓他吃這個。”邢秀妍連忙擺手,“上次沾了點餅乾渣,拉了兩天肚子。”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白玲捏起塊桃酥自顧自咬了口,餅乾渣掉在軍綠色的褲子上。
寧露露剛掀開蒸籠蓋,白汽“騰”地湧起來,裹著糖香漫了滿屋子,糖三角在玉米葉上鼓著圓滾滾的肚子,糖汁正順著褶皺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