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爆發出一陣笑聲,林蘭秋的臉也緩和了些,悄悄鬆了口氣,後頸的碎發都跟著顫了顫,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林蘭秋耷拉著腦袋,把凍得通紅的手縮進粗布棉襖袖子裡,指尖觸到補丁摞補丁的針腳,粗糙得硌人,讓她不由得想起從前那些繡著纏枝蓮紋的雲錦袖口,柔軟光滑,帶著淡淡的熏香。
林蘭秋忽然覺得眼眶發熱,一股委屈勁兒直往上湧,雖然她是相府庶女但也是錦衣玉食嬌養長大,謹記姨娘教誨向來謹小慎微,不願出頭。
可不知怎的被郡主記恨上,將她推下荷花池,再睜眼就已經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從庾嵐湫變成了林蘭秋。
姨娘教她下廚,教她女紅,就是沒教過她怎麼在這零下三十度的戈壁灘上,用凍裂的手指去縫補補丁摞補丁的舊衣裳。
接受了原主的記憶以後雖然有些驚訝,但也能接受,按照記憶來投奔現在的相公,就是日子過的清貧些。
最讓她震驚的是,在這裡,女人們可以大聲說笑,可以走出家門去參加“掃盲班”,甚至能像男人一樣能當官。
上次見到的那位女排長,穿著跟男人一樣的軍大衣,嗓門比誰都亮,指揮起工程隊來有條不紊,那股子英氣,是她在相府裡從未見過的。
“婦女能頂半邊天”,宣傳欄上的這句話紅得刺眼,卻讓林蘭秋心裡生出一種莫名的悸動。
她想起自己在相府裡,連走路都要輕手輕腳,笑的時候不能露出牙齒,說話聲音大了都會被嬤嬤訓斥。
可在這裡,女人能跟男人一樣扛著半袋麵粉健步如飛.....每個人眼睛裡都閃著光。
就在這時,一道過於專注的視線落在她背上,刺得她脊背發麻。
林蘭秋攥緊了棉襖下擺,指節泛白,幾乎要嵌進衣服裡。
她抬起頭對上一道含笑的目光,林蘭秋腦袋小幅度的點了點,算是打過招呼。
她認得這個人,是成團長的愛人寧露露,聽說念過高中,來到這裡後沒少聽到她的各種事跡,讓她羨慕又心生向往。
好在寧露露目光很快移開,讓她鬆了口氣。
“對了玉蘭嫂子,”王秀芹忽然想起什麼,“俺聽說縣城百貨公司新進了一批暖壺是嗎。”
趙玉蘭點點頭:“倒是聽說了。”她摸了摸口袋裡的錢,那是丈夫這個月的津貼,除了買年貨,還得給家裡孩子扯塊布做新衣服。
卡車搖搖晃晃地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看到了縣城的影子。
土黃色的城牆在寒風中顯得有些蕭瑟,城門口掛著兩條褪色的紅綢子,算是有了點年味兒。
車剛停穩,軍嫂們就拎著籃子,背著布包湧了下來。
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寧露露趕緊把圍巾拉到鼻子上。
“先去供銷社!”張蘭一揮手,像個指揮官,一群人說說笑笑地往供銷社走。
寧露露幾人對視一眼也跟在人群後朝著供銷社走去。
街道上行人不多,偶爾能看到幾個穿著軍裝的士兵,還有些裹著棉襖的老百姓,臉上都帶著點盼年的喜氣。
供銷社裡已經擠滿了人,櫃台前排著長隊。
輪到她們時,售貨員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臉上沒什麼表情。“要點啥?”他一邊開票一邊問。
“給我來兩斤水果糖,”張蘭搶先說,“再來一斤雞蛋糕。”
“俺要一斤水果糖,半斤雞蛋糕,”王秀芹趕緊接上。
趙玉蘭想了想:“來一斤紅糖,兩斤水果糖....”她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有到啥新花樣的布嗎?想給孩子做件新衣服。”
售貨員指了指角落裡的布櫃:“那邊自己挑,一尺九毛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