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
房簷上的冰棱子正往下滴水,又在窗台上凍成新的冰殼。
成斯年摸著黑低頭看著縮在自己懷裡的寧露露,輕手輕腳的穿好衣服下炕,手腳麻利的將火炕燒上。
他往灶膛裡添了幾塊煤,火星子“劈啪”炸開,映得他的側臉忽明忽暗。
軍大衣上的雪粒子化在領口,涼絲絲的,他俯下身,胡子茬輕輕蹭過寧露露的皮膚,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等我回來吃餃子。”他低聲說,聲音裡裹著寒氣。
門軸“吱呀”轉動時,寧露露睫毛顫了顫,直到腳步聲混著風雪聲漸遠,她才睜開眼。
灶膛裡的火還在燒,暖意順著褥子爬上脊梁,可她總覺得空落落的。
天蒙蒙亮時,寧露露踩著氈靴往廚房走去。
她掀開陶甕,昨天包的白菜豬肉餃子凍得硬邦邦,旁邊的砂鍋裡是大骨頭和酸菜,油花凝固在湯麵上。
突然,灶門前的柴火“嘩啦”響了一聲。
寧露露抄起門後的扁擔,就見團灰色的影子從柴堆裡竄出來,蹲在門檻上歪著頭看她。
醜東西尾巴被雪打濕亂糟糟的,但也不耽誤它搖的飛起,鼻尖還沾著泥。
“餓壞了吧。”她從鍋裡撈出一根大棒骨,放在地上。
“你這是又去哪野去了?”
醜東西甩了甩尾巴湊過來,埋頭就啃,又抬起頭盯著寧露露,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輕叫,尾巴不停地掃著地麵。
寧露露寵溺一笑,端著熱好的餃子和酸菜大骨頭回到屋裡。
醜東西把鍋裡剩下的餃子全吃完,用腦袋蹭了蹭寧露露的褲腿,轉身往院外跑了兩步,又回頭看她,像是在催促。
寧露露心裡不由得好笑,這醜東西是叫她跟上?
她回屋摸出用油紙包著的手槍,是昨晚成斯年留下的,槍身冰涼,沉甸甸的壓在手心。
又找出羊皮襖裹在身上,戴上狗皮帽子,用圍巾把臉遮得隻剩雙眼睛,踩著深及膝蓋的積雪跟在醜東西身後。
雪沒到了大腿根,每走一步都要費老大勁,棉褲很快就被雪滲得濕透,凍得骨頭縫都在疼。
風卷著雪沫子抽打在枝椏上,發出嗚嗚的嘶吼。
寧露露裹緊了身上的羊皮襖,哈出的白氣剛飄到鼻尖就凍成了霜花。
她踩著及膝的積雪往深處走,鞋碾過冰殼子的脆響在寂靜的山穀裡格外清晰。
醜東西在前麵跑得輕快,時不時停下來等她,銀灰色身影在白茫茫的雪地裡不算顯眼,一個不察覺就會跟雪地融為一體。。
風卷著雪沫子打在臉上,像針紮似的疼。
寧露露抬頭望了望,四周全是光禿禿的山,棱角被雪磨得圓鈍,天是灰蒙蒙的,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她心裡有點發慌,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重重摔在雪地裡,積雪灌進脖子,涼得她一激靈。
醜東西跑回來,用腦袋拱她的胳膊。
寧露露撐起身子,就見遠處的山坳裡有個黑點,像是間窩棚。
她心裡一緊,她記得成斯年說過,勘探隊在山坳裡搭過臨時窩棚。
越走近,風裡越能聞到股煤煙味。
窩棚的門虛掩著,醜東西率先鑽了進去,裡麵傳來它急促的叫聲。
寧露露沒有第一時間推開門,而是點開小地圖看了一眼確認不是壞人,這才推開門。
隻見一個穿著棉襖的年輕男人躺在鋪著乾草的土炕上,臉色蒼白,右腿被布條纏著,血把布條浸得發黑,旁邊還倒著個煤油燈,燈芯早滅了。
沈亭舟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她時愣了一下,眼睛倏地亮了,帶著哭腔喊:“嫂子。”
他想撐著胳膊坐起來,剛一使勁就疼得齜牙咧嘴,“我、我腿動不了了…”
寧露露趕緊按住他:“彆動!哪傷著了?”她扒開沈亭舟沾雪的褲腿,倒抽口冷氣。
右膝外側劃開道寸長的口子,皮肉翻卷著,血珠混著冰碴凍在棉絮上,看著就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