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上的冰碴子慢慢融化,每眨一下都有雪水從眼角滑落。
成斯年費力地掀開眼皮,視線裡先是一片刺目的白,隨即被晃動的橘紅色暖光溫柔地包裹住。
他想抬手揉揉眼睛,卻發現胳膊沉得像灌了鉛,稍一用力,骨頭縫裡就傳來針紮似的疼。
“水…”他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更像是被砂紙磨過的風箱。
火苗“劈啪”響了兩聲,有人影從光暈裡站起來,成斯年的呼吸猛地頓住,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連帶著胸腔裡的空氣都被擠了出去。
那抹身影太熟悉了,額間碎發被風雪吹得有些淩亂,幾縷碎發貼在凍得發紅的臉頰上。
“媳婦?”成斯年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尾音幾乎要飄進風雪裡。
女人越來越近,手中的陶瓷缸子冒著熱氣,眼睛彎成了月牙:“醒了?”
成斯年猛地閉上眼睛,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
這是幻覺,他想。
三天前掉下來的時候,他的體溫早就降到了冰點,意識模糊前最後看到的,是寧露露端著餃子喊他吃飯的樣子。
人在快死的時候總會看見最念想的人,老話誠不欺我。
“發什麼愣?”一隻溫熱的手貼上他的額頭,柔軟的手掌蹭過眉骨,帶來真實得讓人心慌的觸感,“燒還沒退,先喝點熱水。”
成斯年僵著脖子睜開眼,軍用水壺的壺嘴已經湊到了嘴邊,帶著甜味的溫水滑過乾涸的喉嚨,暖意順著食道一路蔓延到五臟六腑,連帶著凍僵的手指都有了知覺。
他突然一把抓住那隻拿水壺的手,手心的溫度燙得驚人。
“你…不是夢?”成斯年的聲音哽咽著,眼眶裡的熱氣瞬間凝成了水珠,順著眼角往下淌,剛滾到顴骨就凍成了冰粒,“媳婦,你怎麼會在這兒?”
寧露露被他抓得生疼,卻沒掙開,笑得一臉燦爛:“不是夢,成斯年,我來接你回家了。”
“胡鬨!”成斯年猛地拔高聲音,胸口劇烈起伏著,牽扯到肋骨的傷,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你知道這雪山有多危險嗎?”
他的聲音裡帶著後怕,更多的是憤怒。
作為一名經常和雪山打交道的軍人,他比誰都清楚這片雪山的厲害。
彆說一個女人,就是經驗最豐富的向導,到了這種天氣也得繞道走,去年冬天,三個牧民為了找走失的羊群進了山,最後隻在雪窩裡找到了三具凍得硬邦邦的屍體。
寧露露卻像是沒聽見他的訓斥,轉身從身後的帆布包裡掏出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我帶了肉餅,還烤了幾個土豆,先吃飽了再說。”
肉餅還冒著熱氣,混著土豆的清香飄進鼻腔,成斯年看著油紙包上的肉餅,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你怎麼進來的?”成斯年的聲音低啞著,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隊伍裡的通信員都沒能找進來,你……”
“可能是心有靈犀吧。”寧露露掰開一顆烤熟的土豆,用嘴吹了吹才遞到他嘴邊,“還是挺好找的,就是路遠了點。”
成斯年張嘴咬住土豆,土豆的綿軟在舌尖化開,在這種天氣裡進雪山,也是拿命在賭。
“走了多久?”
“五天。”寧露露平靜地回答,像是在說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成斯年的心猛地一沉,用力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以後不許再這樣了。”他啞著嗓子開口,眼眶紅得嚇人,“我要是真回不來了,你…”
“胡說什麼呢。”寧露露打斷他的話,伸手擦掉他嘴角的土豆渣,動作溫柔,“你答應過我的,要永遠在一起。”
“你還要跟我一起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呢。”
成斯年眼眶一熱,將寧露露抱在懷裡,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