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就跟淬了冰似的,刮在臉上像小刀子割。
沈亭舟裹緊了洗得發白的軍大衣,帽簷壓得很低,可呼出的白氣還是瞬間就在睫毛上凝了層霜。
他剛結束上午的隊列訓練,正往宿舍走,就聽見操場拐角傳來通信員的吆喝聲,那聲音裹在風裡都帶著股子雀躍:“各連單身同誌注意嘍!今晚團部大禮堂,跟文工團聯誼!都能去啊——”
這話像顆火星子扔進了乾柴堆,原本凍得縮著脖子的戰士們瞬間炸開了鍋。
沈亭舟旁邊的王鐵牛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力道大得讓他差點嗆著風:“副班!聽見沒?聯誼!文工團的同誌啊,那可是咱們軍區的金鳳凰!”
沈亭舟揉了揉被拍的後背,嘴角忍不住往上揚。
自從被成斯年丟到部隊中,他一步一個腳印,變黑了也變強了。
如今是步兵連的一名副班長,槍打得準,隊列走得直,就是至今還單身。
文工團的同誌他在彙演時見過幾次,那些穿著灰布軍裝卻依舊難掩風采的姑娘們,抱著樂器站在舞台上的樣子,至今還在他腦海裡留著影。
“瞧你急的,”沈亭舟笑著推了王鐵牛一把,“離晚上還早著呢,先回去把臉洗了,彆頂著這一臉灰去見女同誌。”
王鐵牛嘿嘿笑了兩聲,黝黑的臉上露出兩排白牙:“那可不!我這就去打熱水,順便把我那套新領的軍裝找出來。對了,你也穿那套帶軍功章的唄,去年演習得的三等功,多提氣!”
回到宿舍,戰士們都在翻箱倒櫃。
有的在熨燙軍裝,有的對著小鏡子練習敬禮的姿勢,還有人湊在一起偷偷琢磨著待會兒該說些什麼。
沈亭舟打開床頭櫃,裡麵整齊地疊著兩套軍裝,他手指撫過那枚三等功軍功章,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想起演習時的場景,嘴角不自覺地抿緊了些。
“副班長,幫我看看這扣子扣對沒?”隔壁鋪的劉建國探過腦袋,他剛入伍半年,臉上還帶著些稚氣,“俺娘說出門見人得整齊,可俺總怕鬨笑話。”
沈亭舟走過去幫他理了理衣領:“彆緊張。”
劉建國感激地笑了:“俺聽說文工團的同誌都有文化,會唱歌會跳舞,俺要是說錯話咋辦?”
“真誠點就行,”沈亭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是戰士,說話辦事光明磊落,她們不會笑話的。”
傍晚時分,雪又開始下了,細碎的雪花打著旋兒飄下來,給團部大禮堂的屋頂蓋了層薄薄的白。
禮堂門口掛著兩盞大紅燈籠,昏黃的燈光透過雪霧灑出來,映得門口的“軍民魚水情,聯誼增情誼”的紅綢橫幅格外鮮豔。
戰士們排著隊往裡走,每個人都把軍裝穿得筆挺,腳步聲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剛走進禮堂,暖意就裹著一股淡淡的肥皂香撲麵而來。
禮堂裡已經擺好了長桌,桌上放著用粗瓷碗裝的炒瓜子和曬乾的沙棗,牆角的火爐燒得正旺,通紅的火苗舔著爐壁。
文工團的同誌們已經到了,姑娘們穿著和戰士們一樣的軍裝,卻把腰帶係得緊緊的,襯得身姿格外挺拔。
有的在調試手風琴,有的在整理樂譜,還有幾個姑娘正湊在一起小聲說笑,看見戰士們進來,都抬起頭,臉上露出羞澀又熱情的笑容。
“同誌們,歡迎來參加聯誼!”文工團的負責人李豔春站在台上,她聲音洪亮,臉上帶著爽朗的笑,“今天沒彆的規矩,就是唱歌跳舞,聊天談心,咱們都是革命同誌,放開點!”
話音剛落,手風琴就拉了起來,輕快的《咱們工人有力量》的旋律在禮堂裡回蕩。
王鐵牛眼睛一亮,拽著沈亭舟就往一個正跟著旋律打拍子的姑娘身邊湊,也不說話,就那麼盯著。
那姑娘叫秦雪梅,是文工團的手風琴手,一曲結束她停下演奏,朝著兩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同誌,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