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寶秀揣著餃子,縮著脖子往家屬院跑,藏藍色的棉襖被風吹得鼓鼓囊囊,襯得她微胖的身子更顯結實。
“寶秀!你給我站住!”身後傳來她娘周翠蘭的喊聲,帶著點喘,“剛煮好的餃子你拿給誰?是不是又給那鄭建軍?”
“還有之前的那些吃食,你是不是也都給了那小子?”
畢寶秀腳步頓了頓,沒回頭,聲音被風吹得發飄:“娘,我去給建軍哥送點吃的,他病了!”
“他那是懶病!”周翠蘭快步追上,一把拽住畢寶秀的胳膊,粗糙的手勁不小,“昨天我還看見他在跟人打牌,輸了還搶人家的煙卷,哪像生病的樣子?”
畢寶秀轉過身,圓圓的臉上漲得通紅,鼻尖沾了點沙塵也顧不上擦:“娘你看錯了!建軍哥不是那樣的人,他說那是幫著看東西,順便跟人聊兩句!”
“聊兩句能聊到太陽落山?”周翠蘭歎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伸手幫女兒拂了拂肩上的沙,“秀啊,你爹是大隊長,咱家裡的事全村人都看著呢。那鄭建軍是什麼貨色?二十好幾了在哥哥家白吃白住,雖然靠著關係得了個臨時工,但也是個不學無術的,你跟他能有啥前程?”
“前程前程,你們就知道前程!”畢寶秀甩開娘的手,一個餃子掉在地上滾了兩圈,沾了層黃土,“建軍哥對我好!他會給我講城裡的故事,你們誰給過我這些?”
這話讓周翠蘭眼圈紅了。
畢寶秀是家裡最小的閨女,上麵三個哥哥都成了家,他們最疼她。
打小她就懂事,十三歲就跟著下地掙工分,十五歲就能管家裡的夥食,公社裡誰不誇她們家的小閨女能乾?可自從跟鄭建軍攪和到一起,這孩子就像變了個人。
“我和你爹不是不讓你找對象,”周翠蘭撿起餃子,拍了拍上麵的土,“公社裡好小夥子多的是,會計家的兒子,還有公社小學的王老師,哪個不比鄭建軍強?你要是喜歡,娘去給你說媒。”
“我不稀罕!”畢寶秀梗著脖子,“他們一個個跟木頭似的,哪有建軍哥會疼人?你們根本就不知道建軍哥有多好!”
“他那是裝的!”身後傳來畢國福的聲音,他扛著鋤頭剛從地裡回來,臉膛被曬得黝黑,“我親眼看見,他在河溝裡跟二柱子賭錢,輸了就搶人家的紅薯,這樣的人能對你好一輩子?”
畢寶秀看見她爹,氣勢弱了點,但還是嘴硬:“爹,那是誤會,建軍哥說他是幫二柱子戒賭呢。”
畢國福把鋤頭往牆根一靠,沉聲道:“寶秀,你跟爹說實話,他是不是跟你許諾過啥?”
畢寶秀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鄭建軍確實跟她說過,他有個遠房舅舅在城裡的工廠當領導,等風頭過了就把他弄進去當工人,到時候就接她去城裡住樓房,吃商品糧。
“他那是騙你的!”畢國福歎了口氣,“我找鄭副連長問過了,根本就沒有這號親戚,而且這話他不僅跟咱們公社,就連其他公社的好幾個姑娘都說過!”
“寶秀,聽爹的,他不是良配,跟爹回家。”
“不可能!”畢寶秀急得跳腳,“建軍哥隻跟我說過,他說我是他這輩子唯一想娶的人!”
周翠蘭拉了拉丈夫的胳膊,把畢寶秀往家裡拽:“閨女,咱回家坐下說。”
“我跟你爹不是反對你處對象,可鄭建軍那人真不行。”
“你看你三個哥哥娶的嫂子,哪個不是家裡家外一把好手,你要是找個懶漢,以後柴米油鹽都是愁事兒啊。”
畢寶秀甩開周翠蘭的手,坐在炕沿上抹眼淚,周翠蘭給畢國福使了個眼色,畢國福點點頭,把畢寶秀懷裡的餃子快速抽走放起來。
“我不管!我就喜歡建軍哥!你們要是再反對,我就搬去他家住!”
這話一出,畢國福氣得抄起炕邊的煙袋鍋,剛剛找回餃子那點失而複得的喜悅瞬間消失,被周翠蘭死死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