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艘......"他低聲呢喃,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欄杆。
第一條船已經駛近到能看清細節的距離。牛野眯起眼睛估算——船長約九十尺,比"廣福源號"略短,但船身更為修長。六門黑洞洞的十二磅炮從舷窗中探出頭來,在夕陽下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炮管上方,幾名炮手正忙碌給火炮保養,動作嫻熟得令人心驚。
"下層是十二磅炮......"牛野的視線順著炮管移動,"每艘至少十二門主炮。"他想起陳老豆說過的話——這些葡萄牙戰艦的火力足以輕易撕碎一艘商船的船體。
第二條船從第一條的側後方駛來,牛野注意到它的上層甲板額外裝備了六門六磅炮。炮手們站在炮位旁,有的在擦拭炮管,有的在檢查引信。船舷邊,一隊身著藍色製服的水手正整齊地列隊操練,動作乾淨利落。
"每艘船約莫一百二十人......"牛野估算著,"其中至少三十人是炮手。"他想起戰鬥時那些葡萄牙炮手精準的射擊,每一發炮彈都像長了眼睛般準確命中海盜船的要害。
第三條船從側麵駛過,牛野終於看清了它們的帆裝——三桅全帆配置,巨大的主帆在夕陽下鼓脹如翼。他注意到這些戰艦的帆索係統異常複雜,十幾名水手在桅杆間靈活攀爬,調整著帆的角度。
"航速......"牛野眯起眼睛,"比我們快,順風時至少能跑十節。"他想起戰鬥時葡萄牙戰艦追擊海盜的情景,那些戰艦就像海上的獵鷹,迅速而精準地切入海盜船的陣型。
第四條船駛近時,牛野注意到船尾飄揚的葡萄牙國旗。船舷上,幾名海軍陸戰隊員正持槍警戒,火槍上的刺刀在陽光下閃著寒光。船首像雕刻著一隻展翅的雄鷹,似乎在向所有海上勢力宣告著什麼。
"每艘船配備至少二十名陸戰隊員......"牛野的思緒飄向戰鬥時的場景——那些陸戰隊員登船時的凶悍模樣,手中的火槍噴吐著火舌,將海盜逼得節節敗退。
第五條船從船尾方向駛來,牛野終於看清了它們的整體輪廓——修長的船體,高聳的桅杆,以及那令人心悸的火力配置。他注意到每艘船的船舷都包著厚厚的銅皮,以防止海洋生物的侵蝕,也能擋住散彈。
"銅皮包舷......"牛野想起陳老豆說過的話,"這能讓戰艦在海水中航行得更久。"他摸了摸"廣福源號"粗糙的木板,感受著兩者之間巨大的差距。
最後一條船駛過時,夕陽已經沉到了海平麵以下。六條戰艦在暮色中排成一列,其中四條緩緩向澳門方向駛去。它們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模糊,但那強大的存在感卻依然縈繞在牛野心頭。
"十二磅炮......一百二十人......十節航速......"牛野喃喃自語,將這些數據刻在腦海裡。他知道,這些數字背後,是一個國家強大的海上力量,也是像"廣福源號"這樣的商船賴以生存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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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漸起,吹散了海麵上的暮色。牛野從了望台上下來,回到甲板時,發現水手們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望著葡萄牙戰艦離去的方向竊竊私語。
他知道,這些戰艦不僅是葡萄牙海軍力量的象征,更是一個殘酷現實的寫照——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海上世界裡,沒有強大的海軍保護,商船就隻能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
艄公林老,此時叫上他,跟著他們將一張船帆降下來,開始修補船帆上的破口。牛野就跟著眾人,在甲板上用麻布和竹條修補破口。
此時陳老豆和李海正在船頭焚香,在對著大海喊些什麼,像是某種儀式。
甲板上還殘留著硝煙和血的腥氣,混著海風裡的鹹澀,沉甸甸壓在人胸口。牛野蹲在桅杆下,手裡攥著浸過桐油的麻線,看著林老把撕裂的帆布一點點對齊。木梭子穿破布麵的聲響,像鈍刀子在磨,襯得船尾那片沉默格外刺眼。
五張白布在艙門旁鋪開,像五朵沒開就謝了的雲。陳老豆正彎腰往布角係石塊,指節因為用力泛白,每塊石頭都係得格外緊,勒得布麵發皺。李海蹲在一旁燒紙,火光舔著紙錢的邊緣,灰絮打著旋兒飛起來,沒等飄遠就被海風摁進海裡。
“他們……”牛野的聲音卡在前頭,喉嚨像被海鹽醃過,發不出完整的音。他數過那五個人,有總愛塞給他一些細碎吃食的阿貴,有會講南洋故事的老鄭,昨天還在甲板上賭骰子,今天就成了這五團沉默的影子。
林老放下手裡的活,往船尾瞥了一眼,煙杆在甲板上磕了磕。“海路上走了的,就得聽海的規矩。”他的聲音裡帶著沙,“離岸還有七百裡水程,總不能讓弟兄們在艙裡捂壞了。”
正說著,陳老豆已經抱起最邊上那卷白布,李海跟在後頭,手裡捧著三炷香,煙直直往上冒,卻在船頭被風攔腰折斷。兩人站在船舷邊,對著翻湧的深藍色海麵,深深鞠了三個躬。陳老豆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到那邊安穩些”,又像是在跟大海討情分。
“為啥不等等靠岸?”牛野忍不住問,他老家的墳頭都得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哪有這樣悄無聲息沉進水裡的。
“傻仔。”林老用煙杆敲了敲他的額頭,“咱們海佬,命一半在船板上,一半在浪濤裡。這海看著凶,其實最容人——你看那魚,那蝦,哪個不是海養著?弟兄們沉下去,就當換個地方歇腳,比在岸上被蟲咬強。”他頓了頓,望向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再說,綁了石頭,就不會再漂回來纏船,是讓他們走得乾淨,也是讓活著的人能安心往前開。”
船尾傳來布料入水的輕響,一聲,又一聲,像水滴落在深潭裡。牛野抬頭時,正看見最後那卷白布往下沉,邊緣被浪頭舔了幾下,很快就沒了蹤影,隻剩海麵蕩開一圈圈淡去的漣漪。
李海把香插在船頭的裂縫裡,香灰簌簌往下掉。
林老蹲在船舷邊,用袖子抹了把臉,再站起來時,已經拿起了牛野身邊的麻線:“愣著乾啥?補完帆還得查船底,晚了趕不上順風。”
林老重新拿起木梭,穿過帆布的聲音又響起來,和著海風裡若有若無的嗚咽。牛野低頭拽緊麻線,忽然他又聽見幾聲落水的聲音,突然就覺得手裡的帆布格外沉,像是浸了水,他覺得自己的力氣變小了。
遠處的浪濤拍打著船身,“嘩啦,嘩啦”,像是誰在低聲應著,又像是在說,一路好走。
“為什麼,不多裝幾門炮,弗朗基人的12磅炮口徑比我們大一圈”,牛野將一個竹篾遞給一個帆手。
“大炮金貴,而且大清對於商船的炮有規製”,林老歎息道,“船東已經按最高規製買炮了,這都是大清海佬的命”
“那西洋人的商船也有這樣的規製嗎?”,牛猛使勁拉了一把麻繩。
林老再次歎息,旁邊李海剛好經過,他聽到了對話,於是插話道,“反過來的!”
牛野抬頭問道,“怎麼個說法?”
李海冷笑,“至少十門4磅炮,否則不允許你出海。你自己能裝多少門,隨便你,而且國家鼓勵多裝炮,隻要炮多船隊多,就給你一個貴族。我數過,弗朗基人跑遠洋的卡拉克船,有整整64門火炮。他們協助弗朗基海軍行動還有錢收,戰爭時期所有西人的船隊都可以快速擴大!”
牛野罵了一聲,“操他娘!”
他終於明白了,大清政府就是個傻缺,腦袋有巨坑的那種!
“還有,那個紅旗幫到底什麼來頭?”,牛猛又問道。
林老和李海同時沉默了,他們的表情都很複雜,李海也蹲下來幫忙修補船帆,慢慢和牛野說起了紅旗幫的來曆。
原來這群海佬其實對於紅旗幫的看法非常複雜,有敬畏,有恐懼,也有佩服,總之在言語中滿是無奈和唏噓。
紅旗幫的老大叫鄭一,他是個真漢子。祖輩世代靠海吃海,卻總被官府的苛捐和洋人的船隊欺負,不得已入了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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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麵上不太平,零散的漁民、遭難的船工、甚至被朝廷裁撤的水師兵丁,常常聚在荒島礁盤上,靠劫富濟貧討口飯吃,鄭一慢慢成了其中一個頭目。
真正讓這群人擰成一股繩的,是一場意外。鄭一在海上遇上了一個叫石香姑的女子——後來人都叫她鄭一嫂。這女子從小跟著父親跑船,識水性、懂航圖,更有一股子男人都少有的狠勁。兩人結為夫妻後,鄭一嫂幫著鄭一整合了各路零散的海盜,按顏色分幫,紅旗幫便是其中最勁的一支。
他們的規矩野得很,卻透著江湖氣:劫船隻搶洋商和官府的糧船,不碰漁民和窮苦客商;分贓時按出力多少算,婦女兒童也能得一份;誰要是私藏財物、欺辱婦孺,當場沉海。靠著這規矩,紅旗幫像滾雪球似的壯大起來,最多時聚了上萬人,大小船隻三百多艘,連官府的水師見了都得繞著走。
對於大清的商船,他們收取“行水”費,就會放行。
這夥人的根據地就在今天的香港大嶼山,這群人隻要碰到西洋船隊,就是往死裡乾。
他們和整個南海的西人船隊都有化不來的血仇,西洋人仗著炮多從來不交行水錢,還炮擊紅旗幫,於是雙方不死不休。可這一次他們偏偏跟著弗朗基人的船隊,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可能。
牛野腦子裡亂的很,船上死了五個人啊!這算是血仇了。可這些紅旗幫,應該算是最初的窮人革命?他們其實在努力反抗西洋人和大清壓迫。
跟著牛野一起乾活的李海潮悄悄的問牛野,“牛哥,那紅旗幫到底是不是壞人?”,陳阿生也湊了過來,張著小耳朵聽著。
牛野認真思考了一下,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話語,“不好不壞,用的好,是門生意!”
李海盯著牛野,“他們是盜,我們是商,不可能有生意!”
牛野認真的說道,“問他們買條船,裝滿炮,就在遠洋航線上一直護送我們的商船,也不進港,不行嗎?這樣不違反大清規製,也安全很多,不可以嗎?”
牛猛是現代人,思維沒有那麼多局限,他就想著怎麼安全,怎麼活下去!
林老樂了,他說道:“這也是個辦法,可養不起啊!就靠一條船的生意,不可能養的起炮船的”
牛野反問,“林老,炮船也能裝貨啊,海上裝卸,讓商船進港口去賣,不就行了?”
李海聽明白了,他站起來,說道:“我去找老豆,這想法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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