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裡,燈火搖曳。
夜色裡,離家萬裡。
夜色裡,牛野開始給所有工匠們講述中華和西洋的現實和曆史。
他說道,“你們都知道哪些西洋國名?”
眾人七嘴八舌,倒也是快說全了。
牛野又問道,“你們可知道這些萬裡航行在我們附近建立軍事和貿易殖民地的國家,比如弗朗基人和荷蘭人他們有幾多人口?”
眾人皆搖頭。
牛野笑了,他說道:“葡萄牙人全部加起來不到三百萬,荷蘭全部加起來大約兩百萬”,這些數據是巴達維亞教堂裡的書籍上寫著的,這其實是荷蘭商業數據的記錄。
眾人炸鍋了,“這麼少?”
有人說,“怕是沒有廣州府的人口多。”
“他們這麼少人口怎麼會來這麼遠?”
牛野再次問所有人,“我再問你們一個數據,你們誰能告訴我,巴達維亞一年向荷蘭政府支付多少稅金,如果平均到每個荷蘭人是多少錢?”
這時沒人說話,最後林老想了想說了一個大概的數,“一百萬兩?”
牛野笑了,他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數據,“毛估估他們每年給荷蘭上繳三百二十萬兩白銀,平均到每個人1.6兩!每個人啥事也不做,坐著收銀子!”
這一下子炸了鍋,而且還是放進炸藥的炸鍋,整個甲板都掀翻了一般,這個人均數字把所有海佬都震驚了,這他娘不合理吧!怎麼可能那麼多?
“不信?”,牛野笑著說,“你們知道商業稅是10,下次你們去巴達維亞,去問問華人牙行,那裡每年交易多少中國貨,我問道的數字是1600萬兩白銀的交易總額!這還不包括他們最大的香料貿易,我覺得香料貿易的總額不會比中國商品少!”
眾人真的決定下次去問問,可此時華人翻譯站起來,直接補刀,“先生說的沒錯,跟中國貿易確實有1600萬兩。因為我們做翻譯,所以能看到統計數據。但先生說的數據多了,他們上繳不是全部的稅銀,大約是250萬到270萬兩之間,因為本地建設,管理和戰爭都需要花錢。”
但接下來,翻譯的話說出了更恐怖的東西,“其實,我說的隻是稅銀,貨物差價的利潤不再計算中,那屬於荷蘭各個船隊和商會,你們可以自己想想。”
“250萬,那每個荷蘭佬也有1兩以上,這還隻是一個巴達維亞啊,荷蘭人有那麼多殖民地,那一年每個人啥也不做幾十兩就賺了?”,一個老水手驚呼。
牛野此時不笑了,問所有人,“我想問的第二個問題,為什麼隻有他們來到這片大海,而我們從未去過他們的海?為什麼?因為船差,還是航海本事不如人?你們誰能回答?”
有老水手說,“東家沒有去那邊做生意的打算,東家不去做買賣,我們就不會去。”
“太遠了,不安全,這一路有多少海盜?”,有船員說。
牛野反問,“海盜不搶荷蘭人,不搶葡萄牙人嗎?”
“人家有軍艦保護,我們如果要加入貴死了,不怎麼賺錢!”,林老喊道,他清楚跟隨船隊,中國船要拿出百分之二十五到三十的貨物,而其他西洋船隻要百分之二十。
牛野再問,“大清造不出軍艦嗎?”
眾人沉默,大清肯定造的出!
牛野在問,“為什麼大清不造軍艦,保護我們的船隊?”
眾人還是沉默,沒有人知道答案!
剛剛靠攏的廣福源號,從踏板走下來的陳老豆和李海,他們也聽到了這個問題。
李海大罵道:“他們蠢!滿京城的蠢貨”
海佬都是渾人,他們其實是整個中國大地跟清狗廝殺的最久,抵抗意誌最頑強的一群人,根本沒人在意李海在罵大清的皇帝,居然還一齊點頭,
“是蠢!”,
“有銀子不要,不是蠢,是什麼?”,
“確實是一群傻鳥”
牛野繼續大聲問所有人:“你又誰知道,一兩絲綢和一兩茶葉,在法蘭西的巴黎城的批發價格賣多少錢嗎?”
沒有人知道,但愛德華曾經說過,至少是廣州采購價的六倍。
牛野說道:“那是法蘭西貴族的奢侈品,是中國價格的六倍!”
眾人眼睛都紅了,六倍?他們在果阿最多賣三倍,那還要行情好的時候。
“但還有更賺錢的生意!”,牛野的聲音在不斷擴大,他跳上桅杆底部,左手抓著繩索,大聲喊道:“如果,我們能組織船隊,提供軍事保護,收取百分之二十的保護費用,二十條中國大海船我們連保護費,加上自己運貨的費用能賺多少錢?”
有水手大聲喊:“賺翻了!一次夠用一輩子!”
牛野的用近乎怒吼的聲音繼續發問,“你們想想還有沒有更賺錢的生意!”
眾人搖頭,連李海也在搖頭,可陳老豆眼裡有光,他知道什麼是最賺錢的生意,他開口說道:“除非擁有一座城,一座類似澳門,馬尼拉,巴達維亞這樣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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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全部都愣住了,一座城市?
有人突然想到了什麼,高聲喊道:“一年320萬兩白銀?”,不會寫字的中國人,卻是天生對數字極度敏感。
牛野哈哈大笑,繼續發問:“巴達維亞有多少荷蘭人的戰船?”
真有人數過,“上一次看到七條,三大,四小,外海可能還有!”
牛野再問,“他們比西班牙的戰船更厲害嗎?”
參加過對西班牙海軍戰鬥的老水手們眼睛裡突然有了光,是啊!荷蘭人和西班牙人半斤八兩,也就那樣了!
牛野指著天空說道:“我們千百年在這裡航行,我們祖祖輩輩的大海,我們要造最好的槍,造最好的炮,造最大船,我們要去歐羅巴,我們要在這片海擁有自己的城市,你們願意一起乾嘛?”
“乾”
“乾”
“建自己的城”
“乾它娘”
另外兩條戰艦也靠了過來,四條船緊緊的鏈接在一起。
這一夜,整個艦隊都知道了這個消息,人人都在議論建造屬於自己的城市,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未來。
新水手懷疑,可老水手們卻久久不能平靜,他們看著乘風號,再看看身邊的大炮,他們非常清楚更快的航速,更遠的射程到底代表了什麼。
趙大對林老說,“給我十條乘風號,我能打癱西人的任何戰艦”
林老眯著眼,敲了敲旱煙杠子,“要有錢,接下來就看明日蘭芳國怎麼說了。”
1800年的十月六日,南洋的季風裹挾著鹹濕的氣息,吹拂過蘭芳共和國的坤甸港的每一寸土地。一艘掛著媽祖像旗幟的阿拉伯海船緩緩靠岸,船頭站著兩個身影——一個老者穿著藍色的華人水手服,腰間彆著煙杆;另一個年輕人,則穿著粗布短打,腰間插著一把西班牙短槍。
這便是牛野和陳老豆。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與蘭芳共和國的商業主管林懷周,商討購買土地、建造新炮廠的事宜。
林的府邸坐落在城郊的一座小山上,四周環繞著熱帶椰林,院子裡擺好了茶水和瓜果,明顯事先做了周到的安排
牛野和陳老豆被引至正廳,林懷周早已等候多時。
“牛先生,陳先生,久等了。”林懷周起身拱手,聲音低沉而有力。
牛野拱手回禮,笑道:“林先生,客氣了,我倆一路舟車勞頓,倒是想早點見到您,把事兒定下來。”
陳老豆則悶聲點頭,他不善於和達官貴人打交道,也不多言語,隻是抽著自己的旱煙,聽著另外兩人的談話。
林示意下人上茶,隨後直入正題:“你們要的地,在哪兒?要多少?”
劉野從袖中取出一張地圖,鋪在桌上,手指點了點城北的一片荒地:“這兒,靠近港口,方便運輸鐵料和煤炭。大約五十畝,夠建三座熔爐、五座炮台模具車間,再加個火藥庫。”
林眯起眼睛,掃了一眼地圖:“五十畝?那片地是荷蘭人留下的,原先是個舊船廠,地界不清,還得跟當地部落商量。”
劉野早有準備,笑道:“林先生,價格好商量。我們出一千兩白銀”
陳老豆插嘴:“再給咱塊地,專門打鐵匠用的熟鐵,咱自個兒煉!”
林元帥哈哈一笑:“陳先生,你這脾氣倒直爽。”他沉吟片刻,點頭道,“行,地我批給你們,但有個條件”
“炮廠必須優先給蘭芳軍方供貨,至少一半要供應蘭芳軍,火炮、炮彈、火藥,價格要比市麵低兩成。”
劉野與陳老豆對視一眼,隨即齊聲笑道:“成交!”
離開元帥府時,夕陽已經西沉,巴達維亞的街道上點起了燈籠。牛野興奮地搓著手:“咱這炮廠要是建起來,金子就像流水般進到碗裡來”
陳老豆望著遠處的港口,輕聲道:“至少先要聽個響”,他頓了頓,又笑道,“等炮廠開張,咱得請老林來放第一炮。”
海風拂過,帶著一絲夜的氣息。
新的炮廠,即將在這片土地上誕生。
這一次留下了八十噸精鐵,一千兩建設費用,一個荷蘭工匠和九個媽祖軍工匠,還留下十人的神射槍護衛隊,總計二十人開始在當地籌備工廠。
補足香料,手裡的資金還剩下4000兩白銀,又在當地招募了二十人的華人老水手,加入了船隊。
他們來的快,走的也快,隻在蘭芳共和國待了三日,十月九日下午,他們離開蘭芳共和國向著大城府港而去,那裡有一批預訂的貨物要交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