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萊港的海風裡少了幾分寒意,多了些棉絮的輕軟——恒順織坊的後院裡,數十台織機嗡嗡作響,雪白的棉線在織工手中穿梭,卻仍趕不上前院棉花堆積的速度。張掌櫃背著手站在棉堆前,眉頭擰成了疙瘩:“這可咋整?收來的棉花堆得快冒尖了,織機卻跟不上,再這麼下去,過冬的棉布訂單怕是要黃!”
旁邊的管事老李歎了口氣:“掌櫃的,不是織工懶,是咱那織機的錠子太不禁用了。手工打出來的鐵錠子,精度差,轉不了幾天就磨壞了,一天換三回都不夠,哪能提得快效率?”
張掌櫃也知道症結所在。恒順織坊的織機零件,全靠城郊的鐵匠鋪手工打造,一個熟練鐵匠一天頂多能打十個錠子,還常有尺寸偏差,裝到織機上要麼卡殼,要麼斷線。之前收棉花時賺的銀子,大半都花在了修補織機上,可效率始終提不上來——眼下登萊的農戶都種了棉花,各織坊搶著收棉織布,要是恒順跟不上,客戶遲早要跑到彆家去。
正犯愁時,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竟是農政司的趙和陪著一個穿軍工坊製服的人過來了。那人身穿藏青色短褂,胸前彆著“魯機工坊”的銅牌,是周磊手下的技工王鐵山。
“張掌櫃,給你送‘救星’來了!”趙和笑著招手,“將軍聽說你這兒織機零件跟不上,讓王技工來給你露一手——軍工坊的蒸汽機床,打零件快得很!”
張掌櫃愣了愣,“蒸汽機床”這四個字他倒是聽過,據說軍工坊用這鐵疙瘩造火槍、造戰船零件,厲害得很,可從沒聽說過能給織坊用。他將信將疑地領著兩人往後院的鐵匠房走:“王技工,俺們這是織機的錠子,細得很,那大鐵疙瘩能打得出來?”
王鐵山沒多話,從隨身的工具箱裡掏出一個錠子模型:“張掌櫃,你先看看這個。這是軍工坊用蒸汽機床打的,尺寸誤差不到半分,硬度比手工打的高兩成,裝在織機上至少能頂半個月用。”
張掌櫃接過錠子,入手沉甸甸的,表麵光滑得能照見人影,比自家鐵匠打出來的粗糙鐵錠強了百倍。他連忙讓鐵匠鋪的李鐵匠拿工具量,李鐵匠用卡尺量了量,驚得咋舌:“乖乖,直徑正好八分,絲毫不差!俺手工打一天,也未必能出一個這麼周正的!”
“不止周正,還快!”王鐵山笑著說,“將軍已經批了,先調一台‘魯機一號’蒸汽機床到你這兒,咱們現在就去軍工坊拉,今天就能開工。”
當天下午,一輛由四匹馬拉的平板車,載著一台半人高的蒸汽機床,轟隆隆地開進了恒順織坊。機床通體烏黑,鑄鐵機身刻著細密的紋路,頂部的煙囪冒著淡淡的白汽,底座牢牢固定在木架上,一看就結實得很。王鐵山先往鍋爐裡添了煤,點燃火,等蒸汽壓力上來後,握住操縱杆,將一塊熟鐵固定在卡盤上,隨著機床“哢嗒哢嗒”轉動,銑刀穩穩地切在鐵料上,鐵屑像碎雪似的落在接屑盤裡。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一個嶄新的錠子就從機床裡“吐”了出來。李鐵匠趕緊拿過來檢查,尺寸、硬度都無可挑剔,比他手工打造快了足足十倍!
“這鐵疙瘩竟有這般本事!”張掌櫃看得眼睛發亮,連忙讓李鐵匠跟著王鐵山學操作,“以後咱們的錠子、羅拉,全靠它了!”
接下來的三天,恒順織坊的蒸汽機床就沒停過。李鐵匠學會了基本操作後,一天能加工二十個錠子、十五個羅拉,比之前手工打造的效率提升了兩倍還多。新零件裝到織機上,織機運轉得更穩了,斷線率少了一半,織工們的速度也提了上來——之前一台織機一天能織兩匹布,現在能織四匹,恒順織坊的棉布產量一下子翻了番,堆積的棉花很快就被消化掉,還接了南直隸的一筆大訂單。
張掌櫃樂得合不攏嘴,特意備了好酒好菜,去軍工坊感謝周磊:“周工頭,這蒸汽機床真是個寶貝!俺這織坊要是早有這東西,也不用愁了這麼久。”
周磊笑著擺手:“張掌櫃客氣了,這是將軍的意思——軍工坊現在有十二台蒸汽機床,除了給軍工坊造武器零件,還有富餘,將軍說,好技術不能隻藏在軍工坊裡,得讓百姓也沾光。”
這話很快就傳到了登萊造船廠的劉掌櫃耳朵裡。劉掌櫃最近正愁得睡不著覺——登萊港的商船越來越多,不少商戶來訂新船,可造船廠的船用配件跟不上。就說船用錨鏈,一節錨鏈要手工鍛造、鑽孔,一個鐵匠組一天頂多做三節,一艘船要三十節,光錨鏈就得做十天;還有船釘,細小卻用量大,手工敲打的船釘歪歪扭扭,釘在船上還容易鬆。眼下單子堆了五六艘,可造船廠的工期卻排到了三個月後,再這麼拖下去,客戶怕是要轉去膠州灣的造船廠了。
聽說恒順織坊用蒸汽機床解決了零件問題,劉掌櫃第二天一早就揣著厚禮,直奔軍工坊找周磊:“周工頭,求您幫幫忙!俺們造船廠的配件實在跟不上了,您能不能也調一台蒸汽機床給俺們?多少錢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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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磊沒立刻答應,而是帶著劉掌櫃去了軍工坊的機床車間。此時,一台蒸汽機床正在加工船用螺栓,隻見機床的衝頭精準地在鐵塊上衝孔,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十個螺栓就做好了,比手工快了三倍。劉掌櫃看得眼睛都直了:“周工頭,這機床要是能給俺們用,錨鏈、船釘都不是問題!”
“劉掌櫃彆急,”周磊領著他去見王巢,“這事得將軍定奪。”
王巢正在書房看登萊港的貿易報表,聽了劉掌櫃的請求,笑著說:“劉掌櫃,蒸汽機床可以給你用,但有個條件——你得讓造船廠的技工來軍工坊學操作,軍工坊派專人指導,保證你們能用好。”
劉掌櫃連忙點頭:“沒問題!俺這就讓最得力的技工過來學!”
三天後,一台蒸汽機床被調到了造船廠。在軍工坊技工的指導下,造船廠的技工很快就學會了用機床加工錨鏈和船釘。之前一天做三節錨鏈,現在用機床加工鍛件,再手工組裝,一天能做十節;船釘更是從一天打五百個,變成了一天打一千五百個,還個個規整。配件跟上了,造船廠的造船周期一下子縮短了三成——之前造一艘三百石的商船要三個月,現在兩個月就能完工,劉掌櫃不僅趕上了工期,還多接了兩艘船的訂單。
恒順織坊和登萊造船廠的變化,像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登萊的大街小巷。那些開著小作坊的坊主們,紛紛上門求合作——有開榨油坊的,想用電動機床加工榨油機的齒輪;有開磨麵坊的,想做更精密的磨盤零件;還有開鐵鋪的,想加工農具零件,賣給周邊的農戶。
短短半個月,軍工坊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周磊拿著登記冊,去書房找王巢:“將軍,現在有二十多家作坊來求蒸汽機床,咱們軍工坊隻有四台富餘的,根本不夠分啊!”
沈文也在一旁說道:“將軍,這些作坊主都願意花錢租機床,要是咱們隻給幾家,怕是會引起不滿;可要是都給,咱們的機床數量又不夠,而且萬一機床損壞了,維修也是個麻煩事。”
王巢手指敲著桌麵,沉思片刻:“既然大家都想要,那咱們就製定一個‘蒸汽技術租賃製度’——軍工坊的富餘蒸汽機床,按使用時長租給民間作坊,既不用把機床送給他們,也能讓更多人用上技術;同時,咱們派技工跟著機床去,負責操作指導和維護,還能收一筆指導費。這樣一來,技術推廣了,財政也能增收,一舉兩得。”
沈文眼睛一亮:“將軍這個主意好!既解決了機床不夠分的問題,又能增加收入,還能控製技術不外流。”
周磊也補充道:“咱們還得定個收費標準,比如中型蒸汽機床,每時辰收五十文,押金收五十兩白銀,防止作坊主損壞機床;另外,技工的指導費可以包含在租賃費裡,不用額外收,這樣作坊主也樂意。”
王巢點頭:“就按這個思路來,你和沈文一起擬個細則,明天就貼在軍工坊門口,讓所有作坊主都知道。”
第二天一早,《登萊蒸汽機床租賃細則》就貼在了軍工坊的照壁上,圍觀的作坊主們擠得水泄不通。細則上寫得清清楚楚:
1.租賃機型分中型適用於織坊、鐵鋪)、大型適用於造船廠、榨油坊),中型每時辰五十文,大型每時辰一百文;
2.租賃需繳納押金,中型五十兩,大型一百兩,歸還機床無損壞時全額退還;
3.軍工坊派一名技工隨機床駐場,負責操作指導與日常維護,不額外收費;
4.租賃時長不滿一個時辰按一個時辰算,長期租賃超過一個月)可享九折優惠。
“五十文一個時辰,不算貴啊!”李記鐵鋪的李鐵匠算了筆賬,他家主要做農具零件,之前手工打一把犁鏵要兩個時辰,用蒸汽機床一個時辰能打三把,就算租機床,一天用四個時辰,花兩百文,可多賺的銀子比租賃費多三倍,“俺要租!先租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