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識因兩年前在姑母家中小住的事情,許夙陽曾多次詢問,卻始終未能得到正麵回應。
此刻許夙陽再度提起,沈識因不由蹙起眉頭,側首望向他:“夙陽哥哥為何總執著於此?不過是尋常小住罷了。你這般追問,究竟想聽我說什麼?”
許夙陽見她神色不豫,忙解釋道:“隨口一問罷了,妹妹何必動氣?你我自幼相伴,自然關心你的事。隻是那段時間我未能隨行,想聽你說說其間趣事。”
沈識因驟然起身向門外走去:“不過尋常小住,夙陽哥哥不要問了。”
她步履匆匆,裙裾拂過門檻時微微一頓:“縱使青梅竹馬,終究男女有彆。女兒家的私事,豈能樁樁件件都與你說?每次都這般刨根問底,實在讓人覺得不適。”
許夙陽急步追上:“我絕無他意,妹妹莫惱。隻是……”他伸手欲攔,“自你從姑母家歸來後,便不似從前了。那個會與我說體己話的小姑娘,好像變了。”
“我哪裡變了?”沈識因猛地駐足回身。
廊簷風燈搖曳,在許夙陽眉眼間投下斑駁光影。他素來溫潤的麵容在明暗交錯間,竟顯出幾分陌生的惶然。
沈識因凝視著他,語氣鄭重:“推遲婚事是兩家商議未妥,與兩年前無關。我性格變化也是年歲使然,夙陽哥哥何必疑心疑慮?”
疑心疑慮?許夙陽靜默地望著她,眉頭越皺越緊。他伸手欲握她的手腕,卻被她側身避開。霎時間,一股無名火湧上心頭。
他冷笑一聲,猛地攥住她的手臂,卻被她使勁推開。
許夙陽僵立片刻,沉聲道:“若當真無事瞞我,為何處處避我?連手都不讓我碰?”
他聲音低啞,帶著壓抑的怒意:“訂婚禮數若有疏漏,是我考慮不周。可你我既已互許終身,本該坦誠相待。你卻處處敏感,我稍一靠近,你便退避。自表白心意至今,你待我與從前有何分彆?”
“分彆?”沈識因抬眸看他,忽而輕笑,眼底卻無半分笑意,“許夙陽,你想要什麼分彆?你我尚未成婚。禮教大防,男女有彆,你豈會不知?即便來日嫁你,我也非你私物。過往種種,皆是我自己的事,與你何乾?”
她退後兩步,衣袖翻飛間帶起一陣冷香。許夙陽原想再攔,見她這般情狀終是不忍,眸中痛色難掩:“識因,是我唐突了。可我心中委屈,想讓你待我多幾分溫存,想如尋常眷侶般執手相偎。可直到現在,我卻連你的心都走不進去。”
廊下風過,吹散了幾分劍拔弩張。沈識因深吸一口氣,漸漸平複心緒:“有些事,莫要再問,該說的,我自會告知。至於婚約,且讓兩家尊長再議。若你能說動我父母,我便應下。若不能,那便再做打算。”
再做打算?
許夙陽眸色驟暗:“那你告訴我,究竟愛不愛我?終身大事,難道不該你我共同爭取?你為何不在父母麵前為我說句話?為何不曾顯露出半分要嫁我的急切?沈識因,你心裡究竟有沒有我?”
有沒有他?
沈識因聞言眼底翻湧出不可置信和複雜。到這般境地,他竟還在問這樣的話?
許夙陽見她久不回應,眼底漸染赤色。往昔爭執時多是他退讓,那時尚未表明心跡,他以兄長身份處處容讓。可自互通心意後,他便再不願這般委屈。
既為眷侶,便該兩心相照。他可以傾儘所有去愛,卻也盼著同等的情意。
但是這怨懟豈是一朝之積?他的猜疑,她的回避,談不攏的婚事,推遲的婚期,樁樁件件皆成心結。
若當真情比金堅,她又豈會在母親提及拒婚時輕易應下?若許家誠心誠意,又怎會輕慢這門親事?更不必說那些本就不該追問的往事,如今倒成了橫亙在二人之間的天塹。
秋夜風起,廊外枯葉簌簌。簷下風燈搖曳,將兩道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二人僵持許久,心頭俱是煩悶。
分明是兩情相悅的良緣,偏生鬨得這般難堪。
沉默良久,許夙陽終是敗下陣來。望著眼前人微微泛紅的眼尾,他向前挪了半步,卻終究沒敢觸碰她。低歎一聲,嗓音裡帶著幾分妥協:“識因,是我不好,不該追問那些舊事,你彆惱了。”
沈識因依舊挺直脊背站著,眼神卻已不似方才那般冷硬。
這道歉來得輕易,許夙陽等了又等,卻始終沒等到一句原諒。
他正欲再開口,忽見貼身小廝匆匆跑來:“公子快些回府罷,老爺遣了管家來尋,說是有要事相商。”
許夙陽聽得催促,見沈識因神色稍緩,便俯身湊近些,溫聲道:“彆生氣了,都是我的不是。你且等我,待處理完府中事務,我再來尋你。”
沈識因原本在他低頭認錯時氣已消了大半,此刻見他這般溫言軟語,心頭鬱氣漸漸消散。她略略平複心緒,輕聲道:“好,但天色已晚,今夜就不必再來了。明日若得空,我們好好談談。”
她終究不願將事情鬨得太僵。既已應下婚約,總要解開這些心結。
許夙陽見她態度軟化,懸著的心這才放下,頷首道:“好,那我明日再來。”
得了她應下,他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許夙陽匆匆趕回太保府,方踏入父親書房門檻,母親便將門扇嚴嚴實實闔上。
父親負手立於案前,眉間溝壑深鎖,見他進來不由分說地幾步上前,揚手便是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在靜室格外刺耳。許夙陽踉蹌著退後一步,左頰頓時火燒般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