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抱拳,作辭。周瑜卻忽然道:“等等。”
“嗯?”
“江上夜涼,帶一壺薑湯。”周瑜示意侍女端來一隻陶壺,壺身燙手,熱氣裡帶薑辣與棗甜,“鬼才也有人身。”
郭嘉接壺,眼裡像被霧氣蒸了一下。他破天荒真誠地一笑:“美周郎,也有江上人心。”
兩舟再分。老水手看見郭嘉立在船頭,一手執白羽,一手提陶壺,心裡一寬,槳聲輕快。畫舫漸遠,帷幔後周瑜又調了琴,音比先前更沉一線。他把黑蠟信攤開,嗅見那信裡墨痕尚濕的誠意,低聲道:“伯符,江上有棋。”
“棋要贏。”帷幔後傳出孫策的聲音,他不知何時已站在裡頭,手扶梁柱,眼裡是少年人不肯藏的鋒銳,“但先要有人敢擺。”
“擺出來了。”周瑜抬目,朝畫舫外看了一眼,那裡隻餘一盞青紗燈飄搖,“我替你擺了一步緩棋。”
“緩?”孫策笑,“你在我麵前講緩?”
“緩,不是停。”周瑜回以一笑,“是讓江與我們站在一起。”
孫策沒再說什麼,隻伸手取過那封黑蠟信,反複看那五字“江東自守可也”。他忽地道:“周瑜,三年。”
“嗯,三年。”
“三年後,江上會見。”孫策眼中忽然有一種狂意被壓成了規矩,“到那時,不問誰主誰賓,隻問誰配。”
周瑜“好”。
——
江風更硬了。輕舟順流,行將近半夜,天邊開始有悶雷往肚子裡翻滾的聲。老水手擔心道:“要下雨。”
郭嘉把白羽插在燈罩邊,讓梔子香氣與燈火混起來。他握著陶壺喝了一口薑湯,胃裡暖,胸中痰氣似被壓下。他忽然側身,對著江水低低道:“風雷動時,紙該先燒。”
說罷,將白羽上的一縷梔子絲輕輕抽下,係在竹筒上,又把竹筒掂一掂,投進船艙暗格。他眼神溫,卻極清醒。老水手突然緊拉船繩:“來了!”
前方小渡口處果然起了嘈聲,幾隻快艇橫衝直撞,十餘人披蓑持刃,在江麵踩出一串串水花。為首者披著破舊的錦袍,袍上縫了金線,金線早已發黑,卻還要顯貴氣。他一見輕舟,便叫:“攔!”
郭嘉對老水手一使眼色,輕舟並不急避,反而略略靠近。他袖中一抖,白羽露了一點角。金線錦袍一眼就瞧見,鼻翼微微一動,嗅到了憑風飄來的梔子香。那股子香不是尋常脂粉氣,像雨前壓下的一片雲。他心裡猛地一跳:“江——東?”
“江東。”郭嘉在心裡默念,卻麵上什麼也不說。對方自亂陣腳,果然叫住了手下:“慢著!”他舉手,作勢抱拳,“這位爺——”
“嗖——”他的話沒說完,江岸的蘆葦中忽地一聲弩響,箭鏃插在他身前三尺處,水麵爆出一朵花。蘆葦裡有人冷喝:“江上禁夜,何人擅闖!”
金線錦袍倒吸一口氣:“江東的人在此!”他心裡又羞又怒,偏又不敢硬闖,隻能虛聲勒船:“撤!”快艇像被驚走的鴨,劈裡啪啦散開。他臨走還不忘扔一句狠話:“北地鼠輩,彆叫我逮到!”
老水手笑得差點把槳掉了:“奉孝,這香比刀還好使。”
郭嘉含笑不答,隻靜靜望著那片蘆葦。蘆葦葉子上掛著露,露在無月的夜裡亮了一亮,旋即無聲。露下,有人掩口輕咳,那咳聲裡帶著一絲笑。郭嘉知道,那是江東給他回禮——不見麵,留一羽香,算你我此夜“心照”。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輕舟過渡,回到北岸時,東方魚肚白剛剛露出一點。營門尚未開,旗影在晨霧裡像一群靜立的鳥。郭嘉跨上岸,第一眼便看見了立在帳外的身影——高大,沉,背上掛著一柄畫戟,戟刃在晨光裡淡淡泛金。呂布。
“回來了。”呂布開口,聲音不重,卻像給夜色按下了句號。
郭嘉將白羽與薑壺並獻上。呂布接過白羽,嗅了嗅,目中閃過一絲笑:“香?”
“梔子雨。”郭嘉道,“借來一縷,足夠讓袁術誤幾步了。”
呂布點頭,把白羽彆在案邊。陳宮與賈詡也先後到,陳宮尚未整衣冠,笑意卻先到了:“美周郎如何?”
“名不虛傳。”郭嘉坐下,咳兩聲,把畫舫中所見所言一一道來。陳宮聽至“互市三橋”,眼裡放光:“這橋好。橋不是路,能收能放。”
賈詡則在“彆表態”處笑了:“知人善任。公瑾若是今夜就敲鼓,我倒要失望。”
呂布把白羽執在手裡轉了一圈,轉出一個很輕的“簌簌”聲。他看向郭嘉:“你要的‘放人’之事,姑且記下。太史慈的名我早記在心上,等江上雨過,叫他回去。”
郭嘉拱手:“多謝主公。”
“謝什麼?”呂布擺手,“謝就等三年後江上飲酒。”他頓了頓,忽而道,“奉孝,你如何看周瑜?”
“像一張綿紙。”郭嘉道。
“綿紙?”陳宮失笑,“這比喻可不討喜。”
“綿紙溫潤,易破,容墨。”郭嘉淡淡一笑,“易破,是他知道自己弱處;容墨,是他能把水墨舒展開。這樣的人,拿刀也漂亮,拿筆也漂亮。若非生在江東,放在並州,我們會搶。”
呂布也笑了:“搶不過,他有孫策。”
“正是。”郭嘉收了笑,“所以我們搶的是時間,不搶人。”
賈詡在旁打了個嗬欠,眼神卻更亮:“江上雷要動了。”
帳外,第一聲悶雷果然抖落,從雲腹滾過,像有人在天幕後推了一把巨鼓。雨未至,風先緊,旗麵“嘩”地一展。張遼策馬自北線探回,袍袖未乾,道:“主公,袁術那邊有動。他的人昨夜在渡口吃了悶虧,誤會江東攔截。今晨壽春城中有傳言,說江東與北線通氣,五營裡鬨得厲害。”
“好。”呂布把白羽輕輕一按,按在軍案地圖上袁術轄地的邊上,“火借風勢,彆讓它燒到民房裡。文和——”
賈詡抱拳:“末在。”
“借兩則傳聞,送到江東舊族耳裡。說袁術要收吳郡田,說他要把江東當倉。再添一則——說我們北地與江東隻是互市,不結盟。讓他們心裡裝個秤。”
“諾。”
“公台。”呂布看向陳宮,“你去曹操邊上扯那條縫。說袁術忙著稱帝,淮南空虛。曹操若動,他必勞,勞則棄。我們隻在側邊看。”
陳宮撫掌:“此乃樂事。”
“文遠。”呂布又看向張遼,“淮北沿線給我穩住。江上三橋試開,沿岸城堡不得搶,不得擾,誰動,誰斬。”
張遼抱拳:“諾!”
“高順。”呂布最後看向那堵牆一樣的男人,“你把營中刀槍再磨一遍。風起時,先聽鼓,不看火。”
“喏。”高順聲音沉穩,像石入井。
吩咐既定,呂布伸手,拿起那柄方天畫戟,隨手一抬,戟刃劃過雨前的空氣,發出一聲清脆的鳴。他背起戟,走到帳外,望著江那邊積著的雲。他嘴角微微上挑,像在對著看不見的對手舉杯。
“江上會。”
他低聲,像說給三年後的某個清晨聽。
雨落的第一滴,正好砸在白羽的羽端,濺出一朵細小而完整的水花。羽絲微顫,像江東那邊一個無聲的點頭——既是回禮,也是對弈。
而此時,遙遠的江上,周瑜站在船首,將那封黑蠟信再次展開。他把手伸進雨裡,任雨把指尖打濕,把墨香打散。他側過臉,對船艙裡的孫策道:“伯符,我替你擋了一夜風,接下來你要擋住你的刀。”
孫策倚柱,輕笑:“我的刀不擋,隻鞘。”
“鞘三年。”周瑜把信收好,回身扶住橫梁,江風把他的衣袖吹到背後,露出一截緊束的臂,“三年後,我替你把鞘抽開。”
“好。”
雨聲漸大,江流更急,畫舫迎風,穩如一塊玉。周瑜忽然在雨聲裡聽見自己心跳,像鼓,跟著江的脈搏。他知道,今夜之後,江東會有許多人罵他,有人感謝他,有人懷疑他。可這都不緊要。他隻把一個名字壓在心頭——呂布。與他不必相見,隻需棋枰上有對手,就夠。
對手,才配成全一個“王”的邊。
江天一色,風雷在腹中翻滾。北岸營中鼓聲起,一隊隊甲士整列,在雨線裡像墨筆畫出的山。呂布策馬自前列過,戟端滴下幾點雨,落地無聲。郭嘉立於營門,手捧白羽,眼看那背影漸行漸遠,心裡升起一個很輕卻很久違的願望——
願三年後,江上酒真能不摻辣。
雨更密了,香更淡了,局更清了。
喜歡重生三國:呂布,一戟破萬法請大家收藏:()重生三國:呂布,一戟破萬法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