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金門外。
“開——”
金門閂橫抽。殿中監典簿官手一抬,鑰匙從腰後穗中滑落,兩人合力抽閂,“喀”的一聲,像一枚舊牙從腐肉裡拔出。閂開,街衢通。司徒府的傳令卒、金吾府的甲首、太常寺的官員一起來到金門前,小心翼翼接過籠中之物。籠蓋揭開一線,空氣裡立刻浮起一絲油脂混合鐵鏽的味。陳宮示意:“走。”
隊列緩緩穿過金水橋,過長樂、抵東市。路旁茶肆的人剛把碗放下,抬頭看見“那一物”,先是呆,後是吸氣,再後是有人不知為什麼笑了一聲,那笑不是快意,是一種從喉管裡被逼出的空白的聲。笑聲先淹沒進鈴,再從鈴裡爬出來,變作史。史從此有了新的頁縫。
東市口早預備了鐵架與新炭,王允的人清出一塊空,四麵設木欄。鐵架架起,炭火點燃,火焰起時,東市風繞了一圈,像在試火溫。陳宮將錦布抽去,籠蓋開儘,把頭顱置於鐵架上,一旁獄吏以鐵鉤固定;王允的人在一張木牌上寫下四字:“國賊董卓”,又在下方添小字:“以禮正命”。小字不大,卻像刺。
火起。脂先融,順著鐵條滴下,發出“滋滋”的聲。東市四方的人群這時才真正地喧嘩起來,喧嘩裡有幸災樂禍,有久壓的怨氣,也有被“禮”壓服之後生出的放心。有人捂鼻,有人掩麵,有人盯著火看出神。火光裡,幾條路交叉成一朵明亮的花。
“太師死矣?”有販果的嘶啞著嗓子問。回答他的是一陣整齊的杯沿叩擊聲——先三下,再停,再三下。那是昨日以後,長安茶肆裡新的默契。
——
金門闕,血味散儘。羽林更番,白扇收起。“鈴、界、禁”三字再次被寫在殿前值簿的最上行。呂布站在金線之內,獅蠻錦上的金紋被風撫平,甲在衣裡斂得更緊。他忽然解下佩劍,把玉環按在案上一瞬,寒光一斂。他對王允道:“宮門既定,次為三庫。”
“太府、少府、太師私庫。”王允即刻接上,“三庫封,三日內點驗,籍沒董氏,赦裡甲。司隸、禦史台並行。今日之禮,不可沾錢腥。”他說到“錢腥”二字,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這才是真正的難——刀能殺人,錢能殺禮。禮要殺錢,須更狠。
“命。”呂布應。他不與錢沾,連“命”字也不多說。陳宮會意,轉身去布置“封三庫”。他走幾步,又回身,低聲:“郿塢。”呂布頷首:“郿塢不可不防。李傕、郭汜、樊稠、張濟未入城,必有後手。”他看向王允,“司徒——檄文不宜止於城中。”
“已備。”王允把另一卷檄遞來:“檄關中諸郡、涼右諸營——董卓伏法,王道可行。令各郡撫民,勿惑謠。”他頓了頓,“另有一封:致天子。”說到“天子”,他眼裡的光柔了一寸,隨即又硬回去,“請陛下禦前殿,親受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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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為引。”呂布道,“鈴響三短,陛下出。”他把手伸到燈下,指腹上的繭像一圈圈年輪。他忽然想起耳骨裡那道“斷史回聲”。那聲音今晨最後一次響時說“舊史至此斷,新史從此起”。他不信“命”,但他信“手”。手比命更近。
——
午後一刻,天子禦前殿。年少的帝坐在玉階上,眼神裡還殘著一個孩子的怯。王允與百官一同行禮,呂布持戟立在殿前,戟尖向下,戟尾於後。鈴按新律響起三短,諸侯百官齊聲呼萬歲,聲浪在太極殿上空壓成一片厚厚的雲。雲很快散了,露出一方清透的藍。藍裡沒有駁雜。至少在此刻,沒有。
“赦城中百姓,罪不至死者,悉降一等。”王允代帝宣。“籍太師府,金帛悉歸三府。徙董氏於郿塢舊營,候秋後按籍。”他把“秋後”兩字咬重——禮要給人留一點冷。冷能防腐。
禦前禮畢,帝勉力賜呂布錦帶一條。錦帶柔軟,花紋是不斷纏繞的雲。呂布接著,抱拳:“執金吾當執金義,謹守鈴內之令。”他將“義”字貼在“禮”字邊上——義使禮有鋒,禮使義有鞘。王允側目,微微一笑:這年輕人,已經不是“隻會騎馬殺人”的溫侯。
——
傍晚,黃昏把宮牆鑄成一條厚重的銅。金門外頭的雪被踩實,雪上血印被風輕輕覆住一層薄霜。內侍把白扇收好,扇麵上依舊無字。殿前的金線仍在,像一條看不見的蛇,靜靜繞在每個人的腳踝上。
李儒沒有走。他站在一棵古槐下,手中把玩著一支無字白扇——那是董卓生前最愛的一柄。他看著扇麵,像看著一口井。他忽然轉身,對近侍道:“入司寇。”近侍驚:“太師……”李儒笑了笑,笑意薄得像一片剪下來的雲,“太師已去。我去,還禮。”
他走向司寇的路上,遇到呂布。兩人相對,誰也沒先開口。風從兩人之間走過去,像一隻貓。李儒低聲:“奉先,今事,你我皆在禮上走刀。刀下,不談恩恩怨怨。”呂布點頭:“不談。”
“但有一語。”李儒抬眼,第一次讓眼裡的寒完全顯出來,“你今日一戟,是功;他人明日之兵,是禍。禍起郿塢,勿以為小。你若立一城之禮,須立一野之法。”他說完,躬身而過,像一片影,落在司寇廳的門檻上。他的背影細,像一根細極的刺,插在這一天的儘頭。
——
夜初。東市火漸弱,鐵架上油脂燒儘,空氣裡混著一種說不清的甜。圍觀的人散去,留下話,話又變成“笑”。笑從東市回到金門,再從金門傳到城外,沿官道一路撒下去,撒在每一個驛站、每一處關樓、每一雙耳朵裡。
“宮門喋血,屠國賊。”有人在驛舍牆根寫下這八個字,寫的時候,手在抖;寫完,背貼牆,笑又哭。同行的人把他拉起來,兩人合力把最後四個字添上:“一戟功成,天下驚。”
天下果然驚。雍涼之地的校尉們圍著一盞薄酒,沉默很久,一個忽道:“呂奉先,真敢殺。”另一個接:“他以禮殺。”第三個歎:“以禮殺更狠。”
——
金水橋邊,夜闌。呂布獨立橋頭,戟倚在身側,赤兔在橋下影裡輕輕刨了兩下蹄。他把那張小劄自懷中取出,展開,在“鈴、界、禁、影笑、名”下麵,添了一個字:兵。他寫得極輕,像怕驚了什麼沉睡的東西。
陳宮從暗處來,遞上一封急報:“郿塢動了。”呂布接過,目光沉靜。他把小劄折回,貼在胸口,像把一麵極薄的盾再次扣好。赤兔噴出一口白霧,踏了踏腳,似有不耐。
“彆急。”呂布撫鬃,“禮未儘,兵未行。明日之明日,再動。”他抬頭,看遠處鳳儀亭的黑影在夜裡像一座被風吹出的山。山後,他聽見極遠的地方,有一隻不屬於任何人的鈴,輕輕響了一下。
那鈴像為今日畫一個句號。也像為明日拉了一個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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