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疑生中策,多個中策,便無策。”陳宮在林中笑,扇影在地上輕輕一抹,“上鉤了。”
呂布未動。他負戟立於“角”後,目光落在便門二裡外的土坡上。龍瞳在眼底開了一線,他不再看亂,他看“燈”。“心之燈”在夜裡零零散散,有的亮在鼓,有的亮在旗,有的亮在一個人背著的水囊上。他順著那些燈看見一道更暗的影——那是張繡,他遠遠立在小營的最後,槍橫膝上,未動,未急。他的“燈”不搖。
“此人穩。”呂布低語,“不能硬挑。”他手一翻,畫戟斜指地麵,“取角。”
“角”是便門外三營交接處一塊不起眼的土堆。高順領陷陣營橫移一尺,盾牆一壓,像潮推上堤角。對麵的拒馬被前一刻的亂陣拉出了空隙,短短一步,恰是“角根”。高順一步踩上去,盾底的鐵釘“嗒嗒”入泥,整麵牆就此“黏住”。他淡淡道:“穩。”
臧霸從盾縫裡鑽出,長聲大吼,把旗一橫,“橫”字未出,他猛地煞住,把旗尖一轉,往下一插——插的不是人,是旗台旁那支小小的鼓槌。鼓槌“咯吱”一聲歪了半指,鼓手猛地抬頭,一愣——就是這一愣,張遼從側後斜斜穿入,一刀將鼓麵剩餘尚亮的那一寸“音”挑碎。宛軍本該在此時齊撤,然鼓不作令,旗不相符,鈴不合拍,撤亦撤不齊——撤半,徹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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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霸,”呂布低聲,“收。”臧霸意猶未儘,卻聽得“收”,旗一擺,整隊如魚回塘。並州軍不追深,隻在“角”處硬生生撕下一塊空地,將便門外三營之間的那道“接縫”逼成一個死“角”。高順的盾穩,張遼的小鼓穩,巧營的手更穩,宛軍越退越亂,亂至極處,有人忽然大喊:“城上開小門!接我——”便門旁的小便門應聲開了一線。
陳宮眼角一挑:“等的就是這一線。”他扇柄一指,十餘條黑影如夜色裡忽生的細魚,沿著牆根鑽入小門的陰影,將門內的“絞盤”上那隻新換的木栓一齊纏上了草灰線。線細而韌,一邊繞一邊塗泥,泥乾即硬,硬即死。守門小校忙欲回收閂,卻發覺閂動而不走,越拉越緊。牆上兵驚呼:“閂卡了!”
“卡!?”賈詡在樓上動容。他知這是對方手上功夫,心下一沉:“閉大門,棄小門!”這是斷腕之令,然而下方小門已被草灰線死死“黏住”,關不得,開不得。門縫那一線黑,像一道滲血的傷口。
“鼓!”賈詡喘一口氣,“召張繡回!”他拈起備用小鑼欲以金聲為號,剛敲出第一聲,東城另一角忽地傳來一連串急促的鈴聲——並州人早先夜裡動過的鈴,此刻因為風向與新綁的“半扣”,鈴聲“虛實相間”,聽者以為是“急召”。城中百姓夢裡驚起,紛紛探頭,口裡一聲“唉呀”,更亂。
呂布微一側首,對陳宮道:“借勢。”他腳跟一點,赤兔一躍,整個人像一道黑影掠在“角”上——那一瞬,他不露鋒,不舉戟,隻在風中做了一個動作:五指緩緩張開,輕輕按下。這個按,把“亂”的浪頭按了一按;再抬手,輕輕一勾,像在半空勾住了一根看不見的線——那線,便是賈詡心裡的“中策”。勾住,便牽引。
“回!”張繡終究沉著。他看清局勢,果斷下令:“棄三營,回城!”他槍尾一橫,親自斷後,一記“破影槍”逼退了臧霸的再上。他的槍仍是冷靜如初。呂布看在眼裡,輕輕點頭:“此人不可輕。”他不戀戰,旗一擺,整隊轉身退如潮。高順倒盾三步,釘子一拔一插,像蟹退潮溝;張遼小鼓斂聲,節拍短如心跳;巧營手腳麻利,一把一把把草灰線“斷尾”,以免誤傷己方。整場出擊,不過半盞茶功夫,便門外便隻剩下一地淩亂的鼓皮與半彎的鈴舌。
並州軍退回南野,宛軍三營回城,門邊卡死的閂在苦熬一刻鐘後,被人用斧砍斷,閘才“嘎吱”一聲合上。城樓上,賈詡背手立,望著月下南野那麵隻寫著兩個字的旗,沉沉吐出一口氣:“好厲害的‘手’……”
一名幕僚小聲道:“軍師,今夜……”
“今夜我們沒輸。”賈詡平聲,“但上了鉤。”
張繡聞言,眉梢一動:“何鉤?”
“多疑之鉤。”賈詡自嘲一笑,“我以為中策可以探全局,殊不知中策正合他願。——他要我出,不儘;要我守,不全。半出半守,便給了他三件事的機會:破鼓、亂鈴、奪令。”他轉身,對張繡抱拳:“責在我。”
張繡一愣,竟也平靜下來:“無妨。彼亦未傷我軍根本。且看他後手。”
樓下巷口,施粥棚前,粥鍋仍在冒熱氣,幾名老嫗相攜而過,議論:“今夜鼓像壞了。”另一人說:“壞了也好,吵得人睡不著。”話音未落,城外忽有短短三聲鼓,再無。城裡人心裡竟不知是安是慌。
南野林中,小營靜如水。陳宮把扇輕輕一合,笑:“今晚這一回戲,戲給三撥人看:張繡、賈詡、城裡人。第一撥看我們敢,第二撥看我們會,第三撥看我們不殺。三撥心裡都有了一根刺。”
“刺,不能太深。”呂布淡道,“太深,肉爛。我要刺在筋上。”
臧霸提著那麵旗走過來,旗杆被他握出一層溫:“主公,痛快!痛快!敢問——何時真攻?”
“真攻?”呂布看他一眼,眼裡光極冷極靜,“等他心與鼓一起喊同一個字的時候。現在不急。”他抬手,“旗來。”
臧霸把旗遞上。呂布抽出短匕,在旗杆上刻第三個字。刀尖在木上走,木屑細細落下。張遼與高順站在左右,目光不自覺地被那條新劃出的筆鋒吸去。陳宮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鉤’?”
“鉤。”呂布淡淡,“靜以藏,藏以鉤——鉤非陷坑,乃引線。引其疑,令其自纏。”
“妙。”陳宮扇骨一磕,輕聲道,“毒士多疑,終上鉤。”
夜更深,風更冷。赤兔甩了甩鬃毛,鼻間吐白。呂布立在旗前,閉目吸氣——一、二、三、四、五;吐氣——一、二、三、四、五。龍瞳在眼底開了一線,因之線從便門沿著城內的巷道緩緩延伸,勢之渦在城心輕輕旋,心之燈一盞盞從亂到齊,又從齊到亂。他睜眼,低聲:“他會以‘義’補‘疑’。”
“施粥救心,告民以惡。”陳宮笑,“我們再以‘時’斷他‘義’。明午,粥棚歇時,鼓棚換皮時,鈴繩曬時——三‘空’俱在。巧營,再戲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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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臧霸應得像一錘落鐵。張遼把小鼓抱在臂間,手指輕輕試撞,聲音清而短。高順把盾立於旗前,盾麵上反出一個小小的字:鉤。
宛城樓上,賈詡撚著袖中那方白絹,絹上早抖掉的那一點乾痕仿佛又在指尖浮起。他放手,風將絹角輕輕吹起。他對黑夜低聲:“你以‘鉤’來,我以‘線’當之。看誰先斷。”
南野風過,旗影不動。旗杆上的“靜”“藏”“鉤”三字在夜裡像三道暗紋,順著木紋延伸進每一個並州軍士的心裡。諸人散去,各歸其位。火堆旁隻剩下一團極小的火星,火星裡仿佛藏著一條看不見的蛇,悄悄換著它的皮。
黎明前最冷的一刻,霧從丹水那邊慢慢升起來,像有看不見的手把一張白絹鋪上天地。呂布把方天畫戟背得更深,緩緩轉身,對著霧輕輕一笑:“下一子,輪到你。”
城裡某一處,鼓槌正被人重新上皮;另一處,絞盤正被油脂潤過;第三處,施粥的鍋邊,火星被風吹得一明一滅。賈詡在樓上站了一夜,眼角有一寸疲色。他忽然覺著心裡似有根極細的線,牽著他往某處去。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彆疑。可“彆疑”二字一出,疑便更深。
——多疑之人,怕的不是疑,而是被人知道你疑。
南野的霧更濃了,濃得像一口慢慢升溫的鍋。鍋裡,將要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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