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那裹挾著無儘怨毒和寒意的身影消失在殿門之後,沉重的雕花木門合攏的悶響,仿佛也關上了外界所有的喧囂與窺探。
乾元殿暖閣內,緊繃到極致的空氣並未隨之鬆弛,反而沉澱下一種更加凝滯的、帶著劫後餘悸的沉重。濃重的藥香,炭火的暖意,都驅不散那無形中彌漫的森冷。
蕭徹依舊挺直背脊站在原地,如同風雪中屹立不倒的孤峰。
但沈言離得近,能清晰地看到他額角滲出的、在燭光下閃著細密光澤的冷汗,能看到他緊握的拳背上因用力而暴起的青筋,更能感受到他周身散發出的、極力壓抑卻依舊絲絲縷縷逸散出來的痛苦氣息——那是背上猙獰的磷火灼傷在劇烈地折磨著他的神經。
每一次細微的呼吸起伏,都牽扯著那片燙的不行的皮肉。
王公公和阿縈等人早已識趣地退至外間,將這片空間徹底留給了他們。
死寂在蔓延。
隻有炭火盆裡偶爾爆出的劈啪輕響。
謝清晏沈言)坐在軟榻上,目光落在蕭徹那繃緊如弓弦的側影上。
永巷風雪中那不顧一切撲向磷火的身影,那滾燙的淚水,那聲嘶力竭的“彆丟下我”的哭求……如同燒紅的烙鐵,一次次燙在他的記憶裡。
原主殘留的對蕭徹的恐懼與怨恨,早已在那慘烈的擁抱中灰飛煙滅。而屬於沈言這個異世靈魂的理智壁壘,也被那滾燙的、帶著血淚的重量,砸開了一道再也無法彌合的裂縫。
媽的,這都什麼狗血劇情!
沈言在心底狠狠吐槽,屬於程序員的邏輯思維還在負隅頑抗。
“一個殺伐決斷的暴君,為了個替身雖然現在好像不是了)玩命擋火?還哭得像個被拋棄的小孩?這劇本也太崩人設了!說好的冷酷無情呢?說好的帝王心術呢?”
可吐槽歸吐槽,看著蕭徹此刻強忍劇痛、冷汗涔涔卻依舊硬挺著不肯示弱的模樣,沈言發現自己那點自以為堅不可摧的“直男意誌”正在節節敗退。再狠心的人,麵對一個為自己擋下致命危險、此刻正承受著非人痛苦的對象,也無法做到真正的鐵石心腸。
尤其……當這個人剝開帝王冷酷的外殼,露出內裡那個傷痕累累、名為“小四”的、卑微渴求著一點溫暖的靈魂時。
一股莫名的、混雜著愧疚、心疼和一絲難以言喻焦躁的情緒,如同藤蔓般纏繞住沈言的心臟。
他煩躁地移開視線,卻又忍不住再次看向蕭徹微微顫抖的背脊。
“算了,就當還債!”沈言在心底給自己找了個無比蹩腳的理由。“他救我一命,我……我就當人道主義關懷了!對,人道主義!跟彎不彎沒關係!”
內心戲激烈交鋒,但身體的動作卻先於理智做出了選擇。
在蕭徹又一次因背傷劇痛而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時,謝清晏動了。
他抬起那隻受傷較為輕的右手,動作有些僵硬,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心,指向自己身下這張足夠寬大的紫檀木雕花軟榻。
然後,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和……豁出去的意味,用手掌在榻上空出的另一側位置,輕輕拍了兩下。
“啪、啪。”
聲音很輕,在寂靜的暖閣裡卻異常清晰。
這個動作簡單到了極致,卻曖昧到了頂點!拍床榻?邀請帝王同榻而眠?這簡直是……驚世駭俗!彆說原主謝清晏對蕭徹深惡痛絕絕無可能,就是尋常妃嬪,也絕不敢如此“僭越”!
蕭徹的身體猛地僵住!
如同被無形的定身咒語擊中!他霍然轉頭,赤紅的眼眸死死盯住謝清晏那隻剛剛拍過床榻的手,又難以置信地看向他那張依舊蒼白卻神情平靜的臉。震驚、狂喜、困惑、以及一種被巨大餡餅砸中的眩暈感,如同沸騰的岩漿在他眼中瘋狂翻湧!
“你……”蕭徹的喉結劇烈滾動,聲音乾澀沙啞得不成樣子,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熱的火星,“……讓朕……睡這裡?”他指了指那空出的位置,語氣充滿了巨大的不確定和小心翼翼的求證,像個生怕理解錯了大人意思的孩子。
謝清晏被他那過於直白和熾熱的眼神看得耳根發燙,心底瘋狂吐槽:“靠!看什麼看!不就是讓你躺會兒嗎?至於跟見了鬼似的?老子是看你快疼暈過去了!人道主義!懂不懂!”
吐槽歸吐槽,他臉上卻沒什麼表情,隻是迎著蕭徹的目光,極其輕微、卻無比肯定地點了點頭。
眼神裡沒有羞澀,隻有一種“你愛躺不躺,不躺拉倒”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這個點頭,如同點燃引信的最後一顆火星!
蕭徹眼中所有的震驚和不確定瞬間被狂喜的烈焰吞沒!巨大的喜悅甚至暫時壓過了背上的劇痛!他幾乎是踉蹌著向前一步,動作快得甚至有些失態,完全不顧帝王威儀,在謝清晏身旁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軟榻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到咫尺。屬於蕭徹的、帶著龍涎香和淡淡血腥藥味的濃烈氣息,瞬間將謝清晏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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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滾燙的體溫隔著衣料傳遞過來,讓謝清晏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蕭徹坐下的動作牽扯到背傷,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氣,額角的冷汗更多了。但他毫不在意,側過身,目光如同探照燈般,一瞬不瞬地、貪婪地鎖在謝清晏的側臉上,仿佛要將這張臉刻進靈魂深處。
“清晏……”他低喚著,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夢囈般的沙啞和滿足,“你……在關心朕?”不是質問,而是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