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冰晶毒砂硌得生疼,那刺骨的寒意卻遠不及沈言此刻心中的焦灼。
太後布下的殺局如同收攏的絞索,毒香是懸於他頭頂的鍘刀,壽王蕭玦則是宮外磨刀霍霍的屠夫。
而他和蕭徹,一個困於深宮傷體未愈,一個被朝堂死諫的狂瀾死死拖在乾清宮,如同兩條被束縛了爪牙的龍。
力量!沈言在心底無聲地嘶吼。
僅憑他和蕭徹兩人,即便蕭徹能暫時壓下前朝風波,又如何抵擋太後深宮內苑的毒計和壽王可能發動的宮外之亂?蕭徹的帝王權威固然強大,但麵對內外勾結、蓄謀已久的傾覆,他需要更堅實的根基——足以碾碎一切陰謀的鐵血力量!
林牧野!
這個名字如同黑暗中驟然劃亮的火石,瞬間點燃了沈言的思緒。
林牧野,林家後人!那個曾經在江南煙雨、塞外風沙中與原主相知相許的靈魂,那個如今掌控著大昭最精銳邊軍、令敵寇聞風喪膽的林大將軍!他是蕭徹皇權最強大的藩屏,也是此刻破局的關鍵!唯有林家的兵鋒,才能震懾蠢蠢欲動的壽王,才能讓太後投鼠忌器,才能為蕭徹和他爭取到喘息和反擊的空間!
然而……林牧野還在天牢裡。
因他謝清晏的“禍水”之名,被蕭徹一怒之下打入死牢。
蕭徹的占有欲和帝王的尊嚴是橫亙在他們之間巨大的冰山。
沈言毫不懷疑,隻要他流露出半分對林牧野的關切,都足以引爆蕭徹這座壓抑著雷霆的火山。
更何況,他現在這副破敗的身體,連走出乾元殿都困難重重,又如何能穿過森嚴宮禁,抵達那銅牆鐵壁的天牢?
必須見他!這個念頭無比清晰而堅定。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無論要冒多大的風險,他必須見到林牧野!不僅是為了借兵對抗壽王,更是為了那個在冰冷牢獄中、因他而蒙受不白之冤、卻依舊等待著他的靈魂!這份愧疚和責任,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他喘不過氣。
窗外的風更急了,帶著嗚咽的哨音。
沈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
硬闖天牢無異於自尋死路,驚動蕭徹更是下下之策。
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不引人注目、又能直達天牢核心的途徑。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殿內。
阿縈剛剛經曆了巨大的驚嚇,心神未定,且目標太明顯。
其他宮人……皆是蕭徹的心腹,但他們的忠誠首先是對帝王,而非對他這個“明懿公子”。
最終,他的視線定格在殿門處。王德海!隻有他!
王德海是蕭徹最信任的心腹大監,掌管著乾元殿乃至部分宮禁內務,對宮廷秘道、人情脈絡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王德海是親眼目睹了太後毒計之狠絕的人,他深知此刻局勢的凶險,明白蕭徹和沈言若倒,覆巢之下無完卵!他有著足夠的動機和能量去暗中操作一些事情。
沈言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素箋。他不能言語,隻能歪歪扭扭的書寫。但他知道,這張紙上的每一個字,都可能成為點燃蕭徹怒火的引信,必須慎之又慎。他蘸了墨,筆尖懸停,腦中反複權衡措辭。
不能直接提林牧野!這無異於在蕭徹心口捅刀子。必須找一個足夠有分量、又能讓王德海瞬間明白其重要性的理由。
他深吸一口氣,落筆。字跡因身體虛弱和內心激蕩而略顯顫抖,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王公公,事急!壽王逆謀,宮外之‘東風’,非兵戈不能製!禁軍或為耳目所蔽,唯有邊軍鐵蹄可定乾坤、懾宵小、護陛下周全!然兵符遠在邊關,鞭長莫及。當世能號令林家軍者,唯獄中一人!請公設法,助我密晤,曉以大義,陳說利害!此關乎陛下生死、社稷存續!清晏泣血拜請,萬望周全!事成之前,萬勿驚擾陛下!」
他將“邊軍鐵蹄”、“號令林家軍者”、“獄中一人”幾個詞寫得格外用力,幾乎力透紙背。
他相信以王德海的老辣,瞬間就能明白“獄中一人”所指是誰,更清楚“號令林家軍”在當下局勢中的決定性意義!而將目的完全歸結於“護陛下周全”、“定乾坤、懾宵小”,則是給王德海一個足以說服他自己、也能最大限度規避蕭徹猜忌的理由。
最後那句“萬勿驚擾陛下”,更是點明了此事的隱秘與敏感。
寫完,他小心吹乾墨跡,將信箋仔細折疊好。他沒有立刻喚人,而是走到窗邊,靜靜等待。
他知道王德海去處理香料庫掌案太監和“冰魄凝神砂”的後續,很快會回來複命。
時間一點點流逝,掌心的傷口和心頭的重壓讓沈言感覺每一息都格外漫長。
終於,殿門外傳來熟悉的、刻意放輕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