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殿門在蕭徹身後轟然關閉,如同斬斷了最後一絲光亮與生機。
那一聲巨響,伴隨著殿外撕裂天地的雷鳴,如同喪鐘,狠狠敲在謝清晏沈言)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他癱坐在冰冷刺骨的金磚地麵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廊柱,渾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了。
臉頰上被蕭徹捏出的淤青和掌摑留下的火辣辣痛感交織著,卻遠不及心口那片被徹底撕裂、踐踏的荒蕪來得更痛徹心扉。
蕭徹那些淬著劇毒、帶著最肮臟揣測的汙言穢語,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著他的靈魂,將那份剛剛萌芽、帶著血與火溫度的情愫,釘死在恥辱柱上。
“為了迷惑朕……為了私會舊情人……用這副身子換他一條生路……”
每一個字都在腦海中瘋狂回響,如同魔咒,啃噬著他殘存的理智。巨大的屈辱和無法辯駁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更深的恐懼攫住了他——王德海!阿縈!
“拖出去,杖斃!”“打入浣衣局,永世為奴!”
蕭徹那冰冷無情的宣判,如同最鋒利的鍘刀落下!王德海那絕望的叩頭,阿縈那淒厲的哭喊,仿佛還在耳邊縈繞!是他!是他沈言連累了他們!是他為了自己那點可笑的“守護”之心,利用了王德海的忠誠,利用了阿縈的關切,將他們推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王公公……阿縈……是我害了你們……是我……”巨大的愧疚如同沉重的磨盤,狠狠碾過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
他仿佛能看到王德海被亂棍打死的慘狀,看到阿縈在浣衣局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受儘折磨、凋零枯萎……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無聲地、洶湧地滑落。
他抬起那隻剛剛狠狠打了蕭徹一巴掌的手,掌心依舊殘留著那瞬間爆發力道的灼痛感。
他怔怔地看著這隻手,手指修長,曾經被蕭徹珍重地握在掌心,細細親吻過每一處傷疤……如今,這隻手,沾染了帝王的血掌摑留下的紅痕,也沾染了王德海和阿縈的血,在他心中!
我打了他……我竟然打了他……這個認知後知後覺地帶來滅頂的恐懼。
在那個瞬間,被汙言穢語徹底激怒的他,忘記了一切身份尊卑,忘記了皇權森嚴,隻剩下本能的反擊。
可此刻,看著掌心,那份恐懼卻奇異地被更深沉的絕望覆蓋了。打了他又如何?殺了他又如何?王德海和阿縈……還能回來嗎?
他和蕭徹之間……那本就搖搖欲墜的情絲,已經被他自己斬斷了。
殿外是狂風驟雨,電閃雷鳴,仿佛天公都在為這深宮的慘劇怒吼。
殿內卻是死一般的寂靜,如同巨大的、冰冷的墳墓。龍涎香的氣息早已被濃重的血腥味、絕望的氣息和殿外湧入的潮濕黴味所取代。
很快,殿門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隙。
幾名穿著龍驤衛玄甲、麵無表情、眼神冷硬如鐵的侍衛悄無聲息地進來。
他們如同執行命令的機器,沒有任何言語,沒有任何眼神交流,動作迅捷而冰冷。
兩人粗暴地架起癱軟在地、毫無反應的謝清晏,另外幾人則開始迅速、沉默地收拾殿內狼藉的碎片,更換被藥汁和淚水弄汙的地毯。
謝清晏如同一個失去靈魂的提線木偶,任由他們架著,拖離了這片曾承載著無數曖昧與溫存、此刻卻隻餘冰冷與絕望的寢殿正殿。他被帶到了緊鄰寢殿的偏殿。
這裡同樣布置奢華,卻透著一股久無人居的冷清和刻意營造的囚禁感。
窗戶被厚重的簾幕遮擋得嚴嚴實實,隻留下幾盞燭火提供著微弱的光明。殿內所有尖銳的、可能被用作武器的器物都被撤走,空曠得令人心慌。門被從外麵重重關上,落鎖的聲音清晰得刺耳。隨即,是沉重甲胄摩擦移動、守衛在門外嚴密布防的聲音。
囚籠。
一座用黃金和錦繡打造的、冰冷徹骨的囚籠。
謝清晏被丟在鋪著厚厚絨毯的地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他蜷縮在冰冷的角落,臉埋進膝蓋,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著。淚水早已流乾,隻剩下乾涸的刺痛和胸腔裡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嗚咽。
自責、愧疚、屈辱、絕望、以及對王德海和阿縈下場的無儘想象……如同無數條冰冷的毒蛇,死死纏繞著他,啃噬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他一遍遍回憶著蕭徹離去時那死寂冰冷的眼神,那不再有絲毫溫度的目光,比任何暴怒都更讓他心膽俱裂。
他知道,這一次,是真的完了。那個為他擋火、為他落淚、為他狂喜的蕭徹……被他親手推遠了,甚至……可能永遠消失了。
時間在絕望中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偏殿的門鎖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噠”聲。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纖細的身影端著食盤,小心翼翼地閃了進來,又迅速將門關上。
來人腳步極輕,帶著一種刻意壓抑的緊張和恐懼。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蜷縮在角落的謝清晏,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他沒有抬頭,也沒有任何反應,如同已經死去。
那身影將食盤輕輕放在離他不遠的矮幾上,然後,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默默退出去,而是遲疑著、極其緩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謝清晏蜷縮的角落前。
一股熟悉的、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著……一絲極淡的、屬於天牢深處那種陰冷的黴濕氣息,鑽入了謝清晏的鼻腔。
謝清晏的身體猛地一震!他難以置信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