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入深海的溺水者,掙紮著,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緩緩托起,浮向那微弱的光明。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黏住,每一次試圖掀開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
最先感知到的,是喉嚨深處火燒火燎的劇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肺腑的隱痛。
緊接著,是彌漫在鼻腔裡、濃鬱到令人窒息的苦澀藥味。
謝清晏……不,現在或許該是沈言了?那混沌的意識在虛弱的軀殼裡艱難地凝聚。
他費力地掀開一絲眼縫,視線模糊,隻能看到頭頂熟悉的、繡著雲紋的帳頂,還有一盞跳躍的、散發著昏黃暖光的燭火。
c……又活過來了……屬於現代靈魂的粗糲本能地在心底罵了一句,隨即被更洶湧的虛弱感淹沒。
他試圖轉動眼珠,脖頸卻僵硬得不聽使喚。
然而,就在這極其有限的視野邊緣,他捕捉到了一抹玄色。
那抹玄色靠得很近,近得幾乎貼著他的榻沿。
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還有……一絲極淡的、混合著血腥氣和龍涎香的氣息。
蕭徹?!
謝清晏的心猛地一跳,那混沌的意識瞬間清明了幾分。
他幾乎是耗儘了全身殘存的力氣,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將眼珠轉向那抹玄色的方向。
視線漸漸清晰。
他看到了。
蕭徹竟伏在他的榻邊睡著了。
高大的身軀以一種極其彆扭的姿勢蜷縮在不算寬大的椅子裡,頭枕著自己的手臂,側臉對著他。
玄色的常服領口微敞,露出裡麵雪白的中衣領口,以及……那層層包裹、卻依舊能看出輪廓、甚至隱約透出暗紅血漬的繃帶!
燭光跳躍,勾勒著他深刻的側臉輪廓。
昔日冷峻銳利的線條被濃重的疲憊和病容徹底柔化,甚至透出一種近乎脆弱的蒼白。
薄唇緊抿著,即使在睡夢中,也帶著一絲倔強的弧度。而最刺眼的,是他緊鎖的眉頭。
那眉心的褶皺深得如同刀刻,擰成一個解不開的結,仿佛連睡夢中都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壓力,貌似……能夾死蚊子了。
他……他就這麼守了三天?
沈言的小心臟撲通撲通的跳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瞬間衝垮了所有屬於沈言的硬殼和吐槽。
他看著蕭徹眉宇間那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傷痛,看著他心口那片刺目的暗紅,看著他即使睡著也依舊緊繃的身體線條……一股巨大的心疼和愧疚,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緊緊纏繞住他那顆同樣千瘡百孔的心。
這傻子……自己傷成那樣……還守著我……
他無聲地在心裡低語,喉頭哽咽得厲害,眼眶瞬間又熱了。
這一次,淚水不是為了委屈,不是為了恐懼,而是為了眼前這個強大又脆弱、霸道又固執、為他付出一切卻被他傷得遍體鱗傷的帝王。
一股衝動,不受控製地湧起。
他想撫平那道緊鎖的眉頭。
想驅散他眉宇間的痛苦。
沈言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那隻沒被蕭徹握住的、同樣冰涼無力的手。
動作牽扯著全身的傷痛,讓他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但他咬著牙,忍著痛,一點,一點,將顫抖的指尖,伸向蕭徹那緊蹙的眉峰。
距離在縮短。
指尖帶著他微弱的體溫和無法抑製的顫抖,終於,極其輕柔地、如同羽毛拂過般,觸碰到了那緊鎖的眉心。
觸感冰涼而粗糙,帶著薄繭的摩擦感。
那緊蹙的眉頭,在感受到這微弱的觸碰時,幾不可查地……極其輕微地……鬆動了一絲。
沈言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的顫抖加劇,卻固執地停留在了那裡,用儘全身的溫柔和僅存的力氣,試圖將那深深的褶皺撫平。一下,又一下,動作輕柔而小心翼翼,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無聲的祈求:彆皺眉了……彆疼了……好好睡吧……
不過現在我真的……要成為謝清晏了嗎?
在這個寂靜的、隻有兩人微弱呼吸聲的瞬間,沈言的靈魂在心底無聲地叩問。
看著自己這不受控製伸出的、試圖撫慰蕭徹的手,感受著那指尖傳來的、屬於另一個男人生命的溫度和痛楚,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宿命般的沉重。
替身也好,鳩占鵲巢也罷,這具身體,這份情債,這份此刻洶湧的心疼……他似乎再也無法將自己從中剝離了。
他就這樣,維持著這個艱難而溫柔的姿勢,指尖停留在蕭徹的眉心,目光貪婪地、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依戀和心疼,描摹著蕭徹沉睡的容顏。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隻有燭火在靜靜燃燒,將兩人相依的身影投在牆壁上,拉得很長。
不知過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