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縈那驚惶逃竄的背影,如同最後一塊巨石,徹底壓垮了沈言心中搖搖欲墜的僥幸之塔。
殿門合攏的輕響,隔絕了外麵最後一點流動的空氣,也宣告著蕭徹雷霆手段的降臨——乾元殿,這座金碧輝煌的囚籠,在暮色四合中,徹底變成了插翅難飛的鐵桶。
殿外的腳步聲沉重而密集,如同擂鼓,敲打在沈言緊繃的神經上。
鐵甲摩擦的冰冷聲響取代了春日微風,刀戟反射的寒光透過高窗,在殿內地磚上投下森然的光斑,如同猛獸窺伺的眼。
殿內死寂得可怕,連雪團都似乎被這驟然降臨的肅殺之氣震懾,蜷縮在沈言懷中,一動不敢動,小小的身體傳遞著細微的顫抖。
他不敢再多想,他是真怕蕭徹殺了林牧野。沈言抱著兔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蕭徹必然從阿縈口中得知了他的試探。這驟然加倍的守衛,這密不透風的封鎖,就是帝王最冷酷、也最心虛的回應。
林牧野……
這個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劇痛。
阿縈那慘白的臉、恐懼到失態的反應,一遍遍在他腦中回放,拚湊出一個他不敢深想、卻又無法回避的可怕真相。
蕭徹,他終究還是對林牧野下手了!那個承諾,那句“不再傷害”,徹頭徹尾是個謊言!
憤怒如同岩漿,在冰冷的絕望之下奔湧。
他被蕭徹用虛假的溫柔和奢華的牢籠圈養著,他以為的平靜日常,不過是對方精心編織的幻境,而幻境之下,是林牧野可能已經……沈言猛地閉眼,不敢再想下去。胸口那巨大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幾乎要將他撕裂,屬於原主帶來的不舒服讓他都難受的厲害。
必須問清楚!他答應過謝清晏,要護好林牧野的。沈言的靈魂在怒吼。哪怕蕭徹會暴怒,哪怕會引來更可怕的禁錮甚至懲罰,他也要一個答案!他要撕開這虛偽的假麵,親耳聽到那個男人承認自己的卑劣!
晚膳時分,殿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
進來的不是蕭徹,而是王德海。老太監躬著身,腳步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他身後跟著兩個同樣屏息凝神的小太監,手腳麻利地布菜,全程不敢抬頭看坐在桌邊的沈言一眼,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沈言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牢牢釘在王德海身上。他沒有動筷,隻是用眼神傳遞著無聲的質問和不容回避的堅持——蕭徹呢?我要見他!
王德海感受到了那目光的沉重壓力,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他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聲音乾澀地擠出笑容,帶著十二萬分的謹慎和討好:“公子……您先用膳吧?陛下……陛下他今日朝務實在繁忙,北境、南梁幾處都遞了急報上來,怕是要……要在禦書房熬到很晚了……”
這個借口何其熟悉!在那些蕭徹試圖躲避他追問林牧野消息的日子裡,王德海也總是這般說辭。
隻是這一次,這借口在沈言眼中,變得無比刺眼和虛偽。
忙?
沈言心中冷笑。忙著掩蓋他犯下的罪行嗎?忙著部署如何將自己囚禁得更徹底嗎?
他猛地抬手,指向殿門的方向,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要出去!我要見他!現在!
王德海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變得比哭還難看。
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惶恐:“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啊!陛下……陛下嚴令,沒有他的手諭,您……您不能出這殿門半步!外頭……外頭那些侍衛……”他不敢再說下去,隻一個勁兒地磕頭,額頭觸在冰冷的金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求公子體諒!求公子體諒老奴的難處!陛下也是……也是為了公子的安危著想啊!”
“安危著想”?沈言隻覺得無比諷刺。
這分明是心虛的囚禁!是為了防止他探知真相的冷酷鎮壓!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和無力感攫住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王德海嚇得渾身一抖,頭埋得更低。沈言不再看地上卑微求饒的老太監,抱著雪團,徑直朝著緊閉的殿門走去。
他要試試!他要親眼看看這“鐵桶”究竟有多堅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