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海那魂飛魄散匆匆逃離,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乾元殿凝固的空氣中蕩開一圈絕望的漣漪。
沈言抱著雪團,僵立在那隻巨大的青花瓷瓶前。指尖下冰冷的釉麵,如同他此刻的心境,堅硬而決絕。
他維持著那個預備推倒的姿勢,如同一尊凝固的複仇雕像,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時間被拉得無比漫長。
殿內死寂,唯有燭火燃燒的細微劈啪聲,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中轟鳴。雪團似乎也感受到了山雨欲來的恐怖氣氛,小小的身體在他懷中僵硬如石,紅寶石般的眼睛驚恐地瞪大。
終於——
“哐當!”
沉重的殿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猛地推開,撞在牆壁上發出震耳的巨響!門框似乎都在呻吟。
蕭徹的身影裹挾著殿外深重的暮色和一身凜冽的寒氣,如同暴怒的颶風,卷了進來!他身上還穿著玄色常服,顯然是剛從某個重要的場合倉促趕來,甚至來不及更換。
那張俊美卻陰鷙的臉龐上,布滿了山雨欲來的狂怒和一種……深藏於眼底、幾乎被憤怒淹沒的、近乎恐慌的焦灼!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瞬間就鎖定了站在瓷瓶旁的謝清晏。
當看到對方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裡,緊繃的身體似乎微不可察地鬆懈了一絲,但下一秒,那滔天的怒火便以更洶湧的姿態爆發出來!
“謝!清!晏!”蕭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吼出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碾碎擠出,裹挾著帝王的雷霆之怒和一種被深深刺傷的痛楚,“你竟敢——!”他大步流星地逼近,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伸手就要去抓謝清晏的胳膊,似乎想將他從那“危險”的瓷瓶旁拽開,或者……隻是想確認他的存在。
然而,就在他踏入內殿的瞬間,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地麵——
腳步,猛地頓住了!
蕭徹臉上的暴怒如同被凍結,瞬間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種難以置信的、被重錘狠狠擊中的慘白!他瞳孔驟然緊縮,死死地盯著鋪滿了書案、軟榻,甚至飄落到金磚地麵上的……無數張宣紙!
那些紙,大小不一,有些是裁下來的邊角,有些是整張的宣紙。上麵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甚至帶著筆鋒不穩的顫抖,卻無比清晰地寫滿了同一個名字,同一個他此刻最痛恨、最恐懼、也最不願從謝清晏口中聽到的名字——
林牧野!
林牧野!
林牧野!
……
一遍,又一遍。成千上萬遍!如同無聲的呐喊,如同泣血的控訴!它們像無數把淬毒的利刃,密密麻麻地插滿了整個視野,也狠狠地、精準無比地刺穿了他那顆被占有欲和恐懼扭曲的心臟!
林牧野!林牧野!林牧野!
這三個字,此刻成了最惡毒的詛咒,在蕭徹的腦海裡瘋狂回蕩、炸裂!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帝王威儀,所有的強勢霸道,在這鋪天蓋地的“林牧野”麵前,被衝擊得搖搖欲墜,隻剩下一種被徹底背叛、被無情誅心的劇痛和冰冷!
“你……”蕭徹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嘶啞得不成樣子,高大的身軀甚至晃了一下。他看著那些紙,再看向站在紙海中央、抱著兔子、眼神冰冷如霜的謝清晏,一種滅頂的恐慌和尖銳的嫉妒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五臟六腑!他耗費心血、用儘手段才將人牢牢鎖在身邊,可清晏的心、清晏的筆、清晏的每一分力氣,竟都用來一遍遍地書寫那個該死的名字?!
“你就這麼……忘不了他?!”蕭徹猛地抬眼,赤紅的雙眸死死盯住謝清晏,那眼神裡有受傷的野獸般的痛苦,更有被逼到絕境的瘋狂,“朕就在這裡!朕對你掏心掏肺!你卻隻想著那個死人?!那個廢物!”
“死人”兩個字,如同最後的導火索!
一直強壓著怒火、維持著冰冷姿態的沈言,在聽到“死人”二字的瞬間,腦子裡那根名為理智的弦,“錚”地一聲徹底繃斷!
牧野……死了?!他真的被蕭徹殺了?!
這個被宣判般的字眼,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捅進了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巨大的悲痛、被欺騙的憤怒、對蕭徹殘忍的憎恨,如同火山熔岩般轟然爆發!沈言的靈魂在咆哮、在怒吼,恨不得撲上去撕碎眼前這個虛偽冷酷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