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沉重的殿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外麵最後一絲流動的空氣,也仿佛將方才那短暫卻撕心裂肺的重逢徹底封存。
殿內,依舊是那令人窒息的華麗死寂,藥香和熏香的氣味交織,卻再也無法帶來一絲寧靜。
蕭徹箍在沈言腰間的鐵臂,在踏入殿門的瞬間便鬆開了,但那無形的禁錮感卻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沉重。
帝王周身散發著未散的戾氣和冰冷的疏離,他甚至沒有再看沈言一眼,仿佛剛才在太醫院那場失控的風暴耗費了他所有的心力。
他徑直走向內殿深處,帶著一身疲憊和陰鬱的怒火,將自己重重地摔進了寬大的龍椅裡,抬手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閉目不語。
整個殿宇的空氣都因他的存在而凝固,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沈言站在原地,腳下是冰涼的金磚。胳膊上被蕭徹大力抓握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他方才的屈辱和無力。他緩緩抬起手,指尖觸碰到臉頰,那裡一片冰涼,淚痕早已乾涸,留下緊繃的痕跡。心底屬於現代人沈言的部分,正翻湧著複雜難言的情緒。
他喜歡蕭徹。這份情感,從最初穿越時被原主記憶影響的好奇,到後來在乾元殿朝夕相處中,被蕭徹那份深沉、偏執卻也帶著笨拙脆弱的愛意所觸動,一點點變得真實。
他心疼蕭徹眉宇間的陰鬱,理解他幼年創傷帶來的不安全感,甚至在他偶爾流露的溫柔和依賴中,感受到心弦的撥動。
這份心動,從未改變。
但此刻,這份心動卻被巨大的困惑和一絲……頭疼所覆蓋。
愛情……到底是什麼玩意?
沈言在心底無聲地呐喊,帶著現代靈魂的審視和無力。是蕭徹這樣烈火烹油、玉石俱焚般的占有嗎?是恨不得將所愛之人揉碎在骨血裡、隔絕整個世界、甚至不惜以毀滅相威脅的極端嗎?
他理解蕭徹的恐懼,理解他對失去的恐慌,但這種表達方式……這種將愛人視為禁臠、不容絲毫“雜質”存在的掌控欲,讓他感到窒息和恐懼。
這到底是誰在談愛?沈言感到一陣疲憊的眩暈。是那個高高在上、習慣了掌控一切的帝王蕭徹?還是他身體裡這個承載著謝清晏記憶和情感、卻又被現代思維撕扯的靈魂?他感覺自己像個格格不入的闖入者,被卷入了一場由偏執、占有和深沉愛意編織成的巨大旋渦,身不由己,心力交瘁。
他默默地走到窗邊的軟榻旁,沒有去看龍椅上麵色陰沉、仿佛隨時會爆發的蕭徹。
他知道,此刻的蕭徹正處於嫉妒和暴怒的頂點,任何一點火星都可能再次點燃他的怒火。
請求繼續見林牧野?為牧野說情?那無異於火上澆油,隻會讓牧野的處境更加危險,也讓自己陷入更深的囚籠。沈言用力掐了掐掌心,用疼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急。他告誡自己。蕭徹的承諾——“明日還能來見他”——是此刻唯一的希望,也是懸在林牧野頭頂的利劍。他必須忍,必須等待蕭徹的怒火平息,再圖後計。
然而,一絲微弱的安慰在他心頭悄然滑過。
雪團……
離開太醫院那間屋子時,他“失手”讓雪團從懷中滑落,留在了林牧野的床邊。
那並非意外。
在撲向林牧野、身體被原主本能掌控的瞬間,沈言的靈魂在劇烈的情緒波動中,仍強行擠出了一絲清明——一個微小卻至關重要的念頭。
就在他緊緊擁抱林牧野、將臉埋在他頸窩的短暫幾秒裡,在蕭徹暴怒衝來之前的那一刹那縫隙,他那隻未被束縛的手,曾極其迅速地、借著衣袖和擁抱的遮掩,將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折成指甲蓋大小的紙條,深深地塞進了雪團頸後最厚實柔軟的絨毛深處!
紙條上,隻有寥寥數語,是他趁著昨夜無人時,用最小的字、最簡練的筆觸寫下的:
“牧野哥:”
“平安,勿念。”
“保重己身。”
“雪團為信。”
沒有落款,沒有多餘的信息。
這是沈言在絕望中埋下的一線微光。
雪團留在林牧野身邊,既是給牧野一個活生生的慰藉,一個來自“晏晏”的念想,更是一個傳遞信息的媒介!紙條上的“雪團為信”,是他和林牧野之間心照不宣的暗號——這隻兔子,將是他們未來可能的、極其微弱的聯係橋梁!
太醫院,僻靜的院落內。
沉重的關門聲隔絕了謝清晏最後的身影,也隔絕了林牧野眼中最後的光。
他無力地靠在枕上,胸口因憤怒和擔憂劇烈起伏,牽動了尚未痊愈的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卻遠不及心中的萬分之一。
“晏晏……”他痛苦地閉上眼,蕭徹那充滿占有欲和威脅的話語還在耳邊回蕩。清晏被帶走了,如同被拖回華麗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