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的陰謀如同陰雲壓頂,沈言的心弦也繃緊到了極致。
淩霄遲遲未歸,讓他心頭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那隻承載著蕭徹回音的白肩雕,是連接著他與故國、與愛人的唯一紐帶。
它飛越千山暮雪,是否平安?是否被北狄的獵鷹者或惡劣天氣所阻?每一個可能的壞念頭都像冰冷的蛇,噬咬著他的神經。
煩躁和擔憂在胸腔裡翻湧,暖閣的炭火也驅不散那份焦灼。
沈言索性披上厚重的銀狐毛披風,戴上防風帽,不顧吉雅的勸阻,牽出蘇雲賜給他的那匹矯健的黑色駿馬“烏雲”,翻身上鞍,徑直衝入了王庭外茫茫的雪原。
寒風裹挾著大片的雪花,如同冰冷的刀片刮在臉上。
沈言卻恍若未覺,他策馬狂奔,任由冰冷的空氣灌滿肺腑,試圖用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驅散心頭的鬱結。
馬蹄踏碎積雪,濺起紛飛的雪沫,在身後留下一串急促的印記。
他在空曠的雪野上馳騁,目光卻不由自主地一次次投向灰蒙蒙的天空。
蕭徹……你收到我的信了嗎?你……還好嗎?淩霄你到底在哪裡?
就在他心神不寧,幾乎要被無邊的風雪和憂慮吞沒時——
“唳——!”
一聲穿透風雪、清越嘹亮到極致的鷹唳,如同破曉的曙光,驟然撕裂了沉悶的天空!
沈言猛地勒緊韁繩!“烏雲”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嘶鳴。沈言的心跳瞬間漏跳了一拍,隨即狂喜地抬頭望去!
隻見一個熟悉的小黑點,正從鉛灰色的雲層中如同流星般俯衝而下!它速度極快,帶著一種歸巢的急切,銳利的金色瞳孔即使在風雪中也清晰可見!
“淩霄!”沈言幾乎要脫口而出,聲音卻被防風的麵巾堵住,化作一聲壓抑的哽咽。他迅速抬起左臂,露出特製的皮護臂。
“唳!”淩霄精準地收攏翅膀,帶著俯衝的勁風,穩穩地落在了沈言的護臂上!巨大的衝擊力讓沈言手臂微微一沉。
淩霄親昵地用喙蹭了蹭沈言的手背,發出一連串短促的鳴叫,似乎在訴說著一路的艱辛。
沈言顧不上風雪,立刻仔細檢查淩霄。
羽毛有些淩亂,沾染了風霜,但精神頭十足,銳利的金瞳炯炯有神。
他輕輕撫摸它的翅膀、腿爪,確認沒有明顯的傷痕,一顆懸著的心才重重落回肚子裡。
“好孩子!辛苦你了!”沈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直接說了出來。
為了溝通方便,他早已用積分兌換了一個小巧的、如同喉結貼片般的“意念發聲器”,能將他默念的話語轉化為清晰的聲音。
但這東西極其消耗積分,且他需要維持啞巴人設,因此隻在絕對安全的獨處或與蘇雲一起時才會使用。
他迫不及待地解開淩霄腿上綁縛的油布小筒,手指因為激動和寒冷而有些僵硬。
他迅速拆開油布,展開裡麵那薄如蟬翼卻重逾千鈞的雲水箋。
當那鐵畫銀鉤、力透紙背的熟悉字跡映入眼簾的刹那,沈言隻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湧遍全身,衝散了所有的嚴寒與憂慮!
清晏吾愛:
信已至,心稍安。知汝困頓,如焚五臟。萬望珍重,保全自身。汝言‘暫安’,朕稍慰;‘危機四伏’,朕心憂如焚。蘇雲之勢,朕已知悉。汝之謀算,朕信之。
‘勿輕動,待機’,朕謹記於心。然,此非朕袖手之理!大昭鐵騎,秣馬厲兵,靜待汝訊。北狄王庭,但凡傷汝一分者,朕必令其百倍償之,挫骨揚灰!
淩霄健碩,即刻遣返。見此鷹如見朕躬。盼汝再傳佳音,朕在帝都,望眼欲穿,待卿歸期。
——徹手書
什麼文縐縐的文字啊!沈言撓撓頭,不過每一個字都像帶著蕭徹的溫度和力量,重重敲擊在沈言的心上。他仿佛能看到蕭徹在紫宸殿中,如何強壓著滔天的思念與怒火,寫下這字字千鈞的承諾。那句“挫骨揚灰”的狠厲,是對他最深沉的守護;那句“望眼欲穿”,是帝王卸下所有偽裝後,最赤裸的期盼。
“蕭徹……”沈言低喃著,將信箋緊緊按在心口,感受著那隔著千山萬水傳遞而來的滾燙心意,眼眶不受控製地發熱。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自己的處境!他相信自己的計劃!他……在等自己回去!
巨大的安心感和難以言喻的思念交織在一起,讓沈言在風雪中佇立良久。
淩霄安靜地停在他手臂上,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波動。
直到一陣刺骨的寒風卷著雪沫撲來,沈言才猛地回過神。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將信箋仔細收好,藏入貼身的暗袋。他輕輕拍了拍烏雲:“走,我們回去。”
他調轉馬頭,準備策馬返回王庭。
心情雖然依舊沉重,卻不再是之前的無望焦灼,而是充滿了目標感和力量。
有了蕭徹的回應,有了大梁作為後盾,他感覺手中的彎刀都更沉了幾分。
然而,就在他催動“烏雲”小跑起來時,手臂上的淩霄突然變得焦躁不安!它猛地揚起頭,對著側前方的密林方向,發出一連串急促而尖銳的警示性鳴叫!金黃色的瞳孔死死盯著那邊,充滿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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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心頭一凜!淩霄的感知遠超人類!他立刻勒住馬韁,凝神細聽。
風雪聲中,隱約傳來幾聲淒厲而貪婪的狼嚎!緊接著,一個女子驚恐絕望的呼救聲,斷斷續續地穿透風雪傳來!
“救命……長生天……救救我……”
聲音來源,正是淩霄警示的方向!
沈言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一夾馬腹,“烏雲”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呼救聲傳來的密林邊緣衝去!
穿過一片稀疏的雪鬆林,眼前的景象讓沈言瞳孔驟縮!
隻見一個女子背靠著一棵粗大的枯樹,臉色慘白如雪,渾身瑟瑟發抖。
她的衣著並非普通牧民,雖然沾滿了泥濘雪水和撕扯的痕跡,但仍能看出是上好的、繡著暗銀線卷草紋的錦緞皮袍,腰間束著鑲嵌綠鬆石的銀帶。
她的左腿褲管被撕裂,一道猙獰的傷口正汩汩冒著鮮血,染紅了身下的雪地。
而她的周圍,五、六隻體型壯碩、眼冒綠光的草原餓狼,正齜著森白的獠牙,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緩緩逼近!
女子手中緊握著一柄裝飾華貴卻顯然不頂用的鑲寶石短匕,徒勞地對著狼群,眼中充滿了絕望的淚水和一種與生俱來的、即使落難也未曾完全磨滅的驕傲與驚怒:“滾開!你們這些卑賤的畜生!滾開!”她的聲音因為虛弱和恐懼而顫抖,但語調中那份屬於上位者的命令口吻卻依稀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