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柳樹下埋下第一封信後,那棵老柳樹便成了沈言在現代世界最重要的精神錨點。
他幾乎每天都會抽時間過來,有時是清晨帶著露水,有時是傍晚披著霞光。
他不再僅僅書寫對蕭徹的思念和叮囑。
他開始絮絮叨叨地記錄下生活的瑣碎,仿佛真的在給遠方的愛人寫著一封封家書。
他用馬克筆在厚厚的牛皮紙上寫下:「今日去見了雲珠姐姐的父母,他們很好,雖悲傷但很堅強。我替你和她送了份心意,望他們晚年安康。」寫到這裡,他筆尖頓了頓,想起蘇雲父親推拒時眼眶發紅的樣子,心裡一陣酸澀,又補充道:「若你見到雲珠姐姐,告訴她,她的牽掛,我已送達。她父母身體尚可,勿念。」
他還寫:「我院子裡的薄荷長勢很好,摘了一些給媽媽泡水喝,她說很提神。你若在,定也會喜歡這清涼的味道。」甚至還會寫:「路上看到一隻狸花貓,胖乎乎的,趴在牆頭曬太陽,神態倨傲,倒有幾分像你生氣時的模樣。」
這些信件,有的長,有的短,都被他仔細折好,虔誠地埋入柳樹下的泥土裡。
他並不知道這些信是否真的能跨越時空的阻隔,抵達蕭徹手中。
第一封信的成功像是一個無法複製的奇跡,後續再無任何回應。
但他依舊固執地寫著,埋著。
這成了他的一種儀式,一種傾訴,一種對抗無邊思念和不確定性的方式。
仿佛隻要這樣寫下去,埋下去,那條連接兩個世界的微弱絲線就不會徹底斷裂。
然而,這種沉浸在另一個世界的行為,不可避免地在他日常的言行舉止中留下了痕跡。
他偶爾會望著某處出神,眼神悠遠,仿佛透過空氣看到了彆的什麼。
坐的時候,背脊會不自覺地挺得筆直,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儀態,與現代社會常見的慵懶隨意格格不入。
有時不經意間,會冒出一兩個文縐縐的詞彙,或是帶點古韻的句式,說完自己先是一愣。
這些細微的變化,或許外人不易察覺,但日夜相對的沈母卻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每天都懸著。
兒子確實不再提去醫院的事,也按時吃飯睡覺,表麵上看是在好好生活。
可他身上那種揮之不去的憂鬱,那種與周圍環境隱隱的疏離感,以及這些突如其來的、“不像他”的小習慣,都讓沈母感到深深的不安。
這天傍晚,她又看到沈言獨自坐在柳樹下,望著遠處發呆,側影在夕陽下拉得長長的,顯得格外孤寂。
沈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了過去,輕輕坐在他身邊。
“言言,”她聲音溫柔,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又在想……那個地方的事嗎?”
沈言回過神,看到母親眼中的擔憂,心裡一軟,伸手握住了母親略顯粗糙的手。
溫暖的熱度從母親的手心傳來,是他在這個世界切實的牽掛。
“媽,”他笑了笑,笑容裡有些疲憊,卻異常堅定,“我不是在想那個‘地方’,我是在想一個人。他叫蕭徹,是我的夫君。我們拜過堂,成過親的。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
若是以前,聽到這話沈母必定會覺得兒子癔症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