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那間小小的休息室裡,時間仿佛被膠水黏住,每一秒都流淌得異常緩慢而煎熬。
沈言雙手緊握,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道月牙形的白痕,他卻渾然不覺疼痛。
全部的感官都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死死係在隔壁那扇緊閉的門後——他的蕭徹正在裡麵,接受著他完全無法想象、也無法控製的檢查和詢問。
他聽著隔壁隱約傳來的、醫生冷靜平穩的問話聲,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心都揪成了一團。蕭徹會怎麼反應?
他那唯我獨尊的脾氣,能忍受這種近乎審問的評估嗎?他會不會因為無法理解而更加暴怒?會不會……受到傷害?
各種可怕的猜想在他腦海裡翻騰,幾乎要將他逼瘋。
他隻能一遍遍在心裡默念:沒事的,蕭徹,沒事的,我就在外麵,等你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隔壁的門終於開了。
穿著白大褂的精神科醫生率先走了出來,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平靜,後麵跟著那位年長的警察。
沈言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因為起得太急,眼前甚至黑了一下,他踉蹌一步扶住牆,急切地望過去,嘴唇顫抖著,卻不敢發出聲音,隻用眼神傳遞著全部的焦灼和詢問。
醫生推了推眼鏡,看向沈言,語氣平和但專業:“你是家屬沈言?”
“是!我是!醫生,他怎麼樣?”沈言的聲音乾澀得厲害。
“初步評估了一下,”醫生翻看著手裡的記錄板,“患者……呃,蕭徹先生,情緒確實極度激動,存在明顯的定向障礙,思維內容有些……脫離現實,伴有強烈的應激反應和一定的攻擊傾向。不過,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意識是清楚的,邏輯在某些層麵也能自洽,並非典型的精神分裂症表現,更像是一種……嚴重的分離性身份障礙?或者是在極度創傷性事件後產生的特殊解離狀態?目前沒有發現明確的器質性病變指征,暴力行為主要針對物品,且在你出現後,他的情緒有非常顯著的平複趨勢。”
醫生說了很多專業術語,沈言聽得雲裡霧裡,心一直懸著,直到最後那句“情緒有顯著平複趨勢”,才讓他稍稍喘過一口氣。
“所以……醫生,他……”沈言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從精神科緊急乾預的角度,目前暫時不需要強製住院治療。”醫生給出了結論,“但他的狀態極不穩定,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熟悉、低壓的環境,並且必須有可靠的、能安撫他情緒的專人24小時看護,密切觀察。如果出現傷人傷己或者症狀持續加重,必須立刻送醫。這是我的建議。”
不需要強製住院!沈言的心瞬間落回了實處,巨大的慶幸感讓他幾乎虛脫。
他連忙保證,語氣急切而真誠:“謝謝醫生!謝謝!我一定看好他!隻有我在他身邊,他絕對不會再做任何過激的事情!我保證!我一定能照顧好他!”
警察在一旁聽著,點了點頭。
既然專業醫生都這麼說了,而且事主主要造成的是財物損失,已由沈言承諾全額賠償,對方家屬又如此配合並願意承擔監管責任,他們也沒理由繼續扣人。
“那行,既然醫生這麼建議,家屬也願意負責,過來辦一下手續吧,簽個字,就可以把人領走了。後續如果需要配合賠償或者調查,我們會再聯係你。”警察對沈言說道。
“好!好!謝謝警察同誌!謝謝!”沈言連聲道謝,幾乎是手忙腳亂地跟著警察去辦手續。
填表、簽字、留下聯係方式、支付賠償保證金……他的手指因為激動和殘留的後怕而一直在微微發抖,但動作卻異常迅速,恨不得立刻就把所有流程走完。
終於,一切辦妥。
警察拿著鑰匙,走向那間隔離室。
沈言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扇門。
門開了。
蕭徹站在門口,逆著光,身影高大卻透著一絲僵硬的緊繃。
他手上的約束帶已經被解開,但手腕上還殘留著一圈明顯的紅痕,刺目極了。
他的長發依舊散亂,華貴的黑金袞服在掙紮和拉扯後顯得更加褶皺破損,甚至沾上了些許灰塵,整個人帶著一種從戰場上潰敗下來的狼狽,唯有那雙眼睛,在接觸到門外光線時,下意識地眯起,隨即銳利如鷹隼般掃視過來,帶著驚魂未定的警惕和帝王的餘威,但在看清站在警察身旁那個身影時,那銳利瞬間融化,轉變為一種近乎貪婪的、不敢置信的專注。
沈言也正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