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林頌交給韓相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拿著。”
入手沉甸甸的,帶著油墨氣味,韓相:“這是……?”
“一些舊報紙和學習資料。廠裡過期不用的,我挑了些有用的。上麵有社論,有政策解讀,還有幾篇講企業管理和技術革新的文章,你拿回去,晚上有空看看。”林頌頓了頓,強調道:“尤其是那些折角的,多琢磨琢磨遣詞造句和內在邏輯,對理解上麵精神和以後……寫材料有幫助。”
韓相捏著那厚厚一遝舊報紙,手指能感覺到裡麵似乎還夾著幾本薄薄的小冊子。
他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泛起一陣陌生的漣漪。
隻是,恕他孤陋寡聞,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對象。
村裡小夥子的對象,頂多給納雙鞋底、縫件衣裳,廠裡職工的對象頂多是帶個飯盒,洗洗工作服。可像林頌這樣……塞學習資料的……奇怪,太奇怪了。
她圖什麼?
難道……是真的喜歡自己?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韓相自己否定了。
林頌看他的眼神,始終很冷靜,就像……上級看下級一樣。
那裡麵有關注,有考量,甚至有期許,但唯獨沒有男女朋友之間的感情。
這份認知,讓韓相心頭那點剛剛升起的溫熱又迅速冷卻下去。
“謝謝。”韓相的聲音有些乾澀,他緊了緊手裡的包裹,“我會看的。”
“嗯。”
林頌送走韓相,回到宿舍,剛推開門,裡麵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頓了一下。
“林頌,你可回來了!”對麵鋪的劉紅梅正對著小圓鏡往臉上抹蛤蜊油,看到林頌進來,立馬轉過身,臉上帶著八卦的興奮:“你動作可真夠快的!這才跟小河村那個韓相認識幾天啊?就要結婚了?快跟我們說說,那韓相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林頌笑了笑:“就是碰巧看對眼了。”
張秀芳是宿舍的老大姐,她一臉語重心長:“林頌,你彆嫌我多嘴,有些話我得跟你說透。那個韓相,模樣是沒得挑,人也看著機靈。可越是這樣,你越得留個心眼兒!”
她往前湊了湊:“我跟你說,這種男的,心思深著呢!看著現在老實巴交、對你百依百順,那是還沒站穩腳跟,等他把你的好處都吃乾抹淨,翅膀硬了,指不定變成什麼樣呢!咱們廠裡又不是沒前車之鑒!”
“對對對!”劉紅梅立刻來了精神,“鍋爐房老李家的閨女李淑芬,前年不也是找了個附近村子的男青年?那小夥子當時追淑芬姐追得可緊了,天天送柴火,幫著挑水,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淑芬姐心一軟,就跟他好了。結果呢?”
她一拍大腿,聲音都高了幾分:“結了婚沒半年,那男的就原形畢露了,嫌淑芬姐工資低,嫌她娘家補貼少,動不動就甩臉子。淑芬姐給他弄了個臨時工的名額,他轉臉就嫌活臟活累。上個月,聽說還動手打了淑芬姐一巴掌。現在淑芬姐天天以淚洗麵,想離又怕丟人。”
張秀芳歎了口氣,接口:“可不就是嗎!淑芬多好的一個姑娘,當初多少人勸她,那小子看著就不踏實,眼珠子太活泛。她不信,覺得人家對她好。結果呢?利用完了就翻臉。”
她苦口婆心勸道:“林頌,你可千萬彆步她的後塵!你那對象現在看著好,誰知道他骨子裡是啥樣?你可得掂量清楚了!彆到時候……”
宿舍裡其他幾個女工眼神裡也流露出對林頌眼光的不讚同。
林頌知道她們是好心,但狗如果不聽話,那是沒拴鏈子,她一點兒不擔心。
她一邊整理著床鋪,一邊岔開話題:“紅梅,今天傳達室有我的包裹嗎?算日子,家裡該寄東西來了。”
劉紅梅的注意力立馬注意了,順著她的話說:“好像……有吧?下午我路過,看見傳達室老王頭桌上堆著好幾個包裹呢。”
“行,那我去看看。”
林頌拿起鑰匙,轉身出了宿舍門,把一屋子未儘的議論和擔憂關在了身後。
走到廠區門口的傳達室,老王頭從桌子底下翻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裹,還有一封厚厚的信。
“謝謝。”林頌笑著對老王頭說。
包裹是繼母周美娟寄來的,幾塊布料,一包大白兔奶糖,兩盒午餐肉罐頭。東西不少,但林頌知道,這不過是繼母籠絡父親的手段罷了。
她拿著包裹和信回到宿舍,沒理會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徑直走到自己鋪位前坐下,拆開了信封。
信是父親林建國寫的,字跡端正,前麵照例是些不痛不癢的關懷和“安心工作、好好鍛煉”的老生常談。
翻到第二頁,重點來了:
“……小薇最近處了個對象,小夥子人不錯,在市教育局工作,年輕有為,家裡也是乾部。兩人感情挺好,準備年底就把婚事辦了。你繼母的意思,是想辦得熱鬨點,畢竟是小薇的終身大事。你爸我這心裡,既高興,又有點不是滋味。頌頌啊,你一個人在那邊……個人問題也要抓緊了。遇到合適的,該定就定下來,彆太挑。爸知道你心氣高,可女人家,總歸要有個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