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到家的路程很近,近到尹漾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就見到了將近一年未見的母親。
她提著裝滿魚糕的塑料袋站在家樓下,整個人透露著一股淡漠感,隻是在看到尹漾臉上的醫用繃帶時眼神有些變化,“出什麼事了?”
尹漾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遲疑了片刻還是說了實話:“回來的路上出了個小車禍,醫生說沒什麼大事。”
金貞淑定定地看了她幾眼,提著東西的手緊了又鬆,最終也隻是轉身,淡淡開口:“自己小心點。”
雖然早知媽媽會這樣說,尹漾的心中還是不自覺升起了一股失望之情,她睫毛微顫,看著她轉身的背影開口:“偶媽,你是特地下來等我的嗎?”
金貞淑的身形頓了一下,搖了搖頭,“剛好下來罷了。”
明明是母女,她們之間卻總像是有著一層隔閡一般,尹漾抿了抿嘴,跟了上去。
家裡的擺設這麼多年似乎就沒怎麼變過,所有東西都規整地放在他們應該在的地方。
包括父親的遺像。
本就是回來祭奠父親的尹漾認真跪在圓形墊子上,對著那張放了許多年卻乾淨如初的遺像行大禮後接過金貞淑手上的香插入遺像前的香爐裡。
全程除了輕微的動靜聲之外沒有任何雜音,和這麼多年每一次祭奠時的情景如出一轍。
在尹漾的印象中,小時候母親也會溫柔笑著帶她去遊樂園、會牽著她的手陪她買冰淇淋,她也在學著怎麼愛自己。隻是父親離開後,她好像又縮回了自己的世界。
尹漾想要靠近,又總是被那層隔膜輕柔地推回來:想要反抗,卻又隻剩下拳頭打進棉花的無力。
隻有在她閱讀母親讀過的書之後,那短暫的交流才讓她感受到母親還真切地存在她身邊。
再次將母女的日常生活過成文學交流會後,尹漾背上自己的背包準備返回首爾。
背包比回家時重了一些,那是母親準備的魚糕和海鮮乾貨的重量。
她坐在公交車上,打開密封好的袋子,將魷魚乾往嘴裡塞。
卻陡然看見幾個密封好的袋子邊是一疊皺皺巴巴的錢。
嘴裡的魷魚乾鹹得讓她想哭,尹漾輕靠在車窗邊,抱著背包的手微微顫抖。
她想起自己決定成為練習生時和母親的對話。
向來沒有什麼情緒起伏的母親竟然有些疑惑:“為什麼想要成為藝人呢?”
“因為會收獲很多粉絲的愛。”
母親的表情一滯,似乎知道她的意有所指,回答時將女兒不自覺帶著攻擊的話語當了回去:“可是人生遠不止愛與不愛,還有責任。”
她的話語自然而真誠,甚至像是被要求給予一種自己從未真正獲得過的東西一般帶著些許疑惑。
那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呢?
尹漾看著窗外,視線中是自己早已習以為常的大海,以及由於台風影響,海雲台還尚未來得及拆除的音樂節舞台。
地上零零散散散落著彩紙、雨衣,偶爾還有粉絲的應援物落在其中。
旁邊的易拉寶上還有著幾個大熱藝人的宣傳照,其中這幾年風頭正盛的GD前輩的照片被放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尹漾看著遠處那張照片,她想起來了,那時候自己說的是:“可是偶媽,我就是需要很多很多的愛。”
她打開窗,想要感受這舞台殘留的愛意,卻隱約聽到空中傳來的音樂聲。
不知是眼淚模糊了眼前的畫麵,還是雨水形成了一道水幕,易拉寶上藝人的形象開始扭曲、變形。
“孩子,到終點站了。”司機扭頭看著最後排睡著的孩子,一邊摁著鈴,一邊開口提醒。
尹漾緩緩睜開眼,司機的再次提醒模糊不清地傳入耳朵,她反應了一秒才猛地站起來。
到車站了!
然而下車的瞬間,她看著眼前豔陽高照的場景,陷入了沉默。
很陌生,卻又好熟悉的感覺。
似乎自己已經有過好幾次一睜開眼就處於某個陌生場景的經曆一般。
她甚至有些輕車熟路地給自己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發現包中隻剩下母親放好的一包乾貨時,也隻是默默掏出來往嘴裡塞了一口。
好鹹……
“呀,你清醒一點!”
公交車站後傳來了清晰的聲音,尹漾咬了一口鹹到有些齁的魚乾,漫不經心聽著身後的動靜。
“哎一古,她就是在玩弄你,你還沒反應過來嗎?”
“她和男朋友一起出國了,你彆再犯傻了。”
“Pabo啊pabo!振作一點!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幾個男生恨鐵不成鋼般地勸著自己的朋友,而他們口中陷入愛情的朋友卻一言不發。
尹漾撇了撇嘴,被鹹得不行,包裡卻沒有任何飲品。
她歎了口氣,將剩下的魚乾密封好重新放回包裡,單手托腮發著呆。
終於,被朋友們一直勸著的男生終於開口了:“我知道了……再給我點時間。”
看著垂頭似乎又陷入情緒的權至龍,勸了小半天的朋友們無奈地搖頭離去。
青春期,誰還沒有受過情傷啊,怎麼就他這麼久都緩不過來。
身後不再有說話聲,取而代之的是輕輕的哽咽聲。
不是故意偷聽,卻也實實在在地聽到了八卦的尹漾這下連呼吸都放輕了。
畢竟這是個連哭泣都要躲著朋友的男生,同樣自尊心超強的尹漾知道如果他發現身後有人會是什麼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