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承認了,沒有絲毫辯解,“我不想一直坐在輪椅上。港區需要的是一個能戰鬥的指揮官,不是一個需要被照顧的傷員。”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一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但研究胡德小姐的問題,並非借口。那是同樣重要的事情。如果我的傷能成為一個……實驗案例,最終或許真的能幫到她,也能幫到未來可能麵臨類似困境的其他人。這並不矛盾。”
他看著貝爾法斯特,眼神清澈而堅定:“我需要做點什麼,貝爾法斯特,而不是無止境地等待。這對我自身的恢複也有積極意義,不是嗎?”
貝爾法斯特凝視著他。她看到了他眼底深處的不妥協,那份沉重的責任感,以及那份即使身處絕境也要先為他人找到一個“正當理由”的思維習慣。
他永遠先把自己置於最後的位置,將自己的需求包裝成對集體或他人有利的項目。
她無法拒絕這樣的請求。不僅因為邏輯上無懈可擊——研究若能成功,對皇家、對胡德、對他本人都有利;
更因為,她在他那非人的軀殼和鋼鐵般的意誌下,清晰地看到了一顆仍在倔強跳動、並試圖照亮他人的“人心”。
隻是,這顆心似乎永遠忽略了他自身作為“鄭凱因”這個個體的純粹需求。他渴望站立,渴望重新掌控力量,但驅動這一切的核心,永遠是“責任”和“他人”,而非簡單的“我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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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貝爾法斯特終於開口,站起身,重新回到輪椅後方,動作恢複了以往的優雅流暢。
“我會將您的意願和初步構想整理成報告,提交給女王陛下和胡德小姐本人。最終是否批準,需要由她們決定。並且,”
她強調道,“即使批準,您的研究時間也必須嚴格控製在女灶神醫生規定的範圍內,且不能影響您的康複治療。”
報告經由貝爾法斯特措辭嚴謹地提交後,在皇家內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伊麗莎白女王雖然對鄭凱因不安分養傷的行為有些氣惱,但提案本身的價值和其中蘊含的可能性讓她無法忽視。尤其事關胡德。於是她小手一揮,難得地帶著一絲雷厲風行。
“準了!所需資源優先調配!貝爾法斯特,你親自負責協調和監督,務必確保指揮官的……嗯……研究工作,在不影響他恢複的前提下進行!告訴鄭凱因,胡德的事,就拜托他了!但要是他敢把自己累垮了,本王饒不了他!”
胡德本人得知後,沉默了很久。那位總是保持著優雅與從容的女士,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複雜而脆弱的光芒,那是一種沉寂多年的希望被重新點燃時的畏懼與渴望。
於是,鄭凱因的“戰場”從病房轉移到了實驗室。貝爾法斯特的職責也隨之擴展——她不僅是生活助理和健康監督員,還成了實驗室的特彆協調員和……時間管理員。
實驗室裡,鄭凱因坐在特製的、可升降和調整角度的輪椅工作台前。他的麵前是數塊懸浮光屏,上麵滾動著複雜的數據流、神經信號模擬圖、艦裝能量回路模型。
他的左手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調取數據,進行模擬演算。他的眼神專注而銳利,仿佛換了一個人,所有的病痛和虛弱都被隔絕在實驗室的玻璃門外。
貝爾法斯特站在他側後方不遠的地方,如同一個沉默的影子。她手中拿著一個電子計時器,屏幕上跳動著倒計時。
這是女灶神規定的單次連續工作時長上限——90分鐘。時間一到,無論鄭凱因的研究進行到多麼關鍵的時刻,貝爾法斯特都會上前一步,聲音平穩地提醒:
“主人,90分鐘到了。您需要休息至少30分鐘。”
鄭凱因有時會頭也不回地應一聲“知道了”,手指依舊在光屏上操作,試圖完成手頭的一個小模塊。
貝爾法斯特不會催促,隻是靜靜地站著,計時器上的“休息倒計時”也同步開始跳動。
五分鐘後,如果鄭凱因還沒有停下的跡象,她會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靜,但多了一絲不容置疑:“主人,請立刻停止。您的身體需要休息。”
這時,鄭凱因通常會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絲被打斷的不甘,但最終還是依言保存進度,關閉光屏,操控輪椅轉過身。
港區的小艦娘們很快發現了這個“新據點”。拉菲會抱著兔子,安靜地蜷縮在研究室角落的椅子上打盹,仿佛這裡的氛圍讓她格外安心。有時,標槍會溜進來,講個笑話或者展示她新學的魔術雖然常常失敗)
獨角獸有時會帶著豎琴來,在休息室內等待鄭凱因,彈奏輕柔的音樂為他放放鬆。埃爾德裡奇則對閃爍的儀器指示燈和鄭凱因心智魔方發出的微弱能量波動格外好奇,常想伸出帶電的小手去碰,總被貝爾法斯特及時阻止。
鄭凱因對這些“訪客”並不排斥,在休息室內聽著琴聲,或者被標槍逗笑,或者隻是閉目養神。或者對埃爾德裡奇投去一個無奈卻溫和的眼神。
胡德本人則在得知鄭凱因正在為她研究修複方案後,第一次主動踏入了研究室。
“鄭凱因指揮官,”胡德的聲音溫和,如同午後流淌的小溪,卻透著一絲努力維持的平靜。
“我聽貝爾法斯特說了……您正在研究的事情。謝謝您願意為我費心。”她走進來,腳步很輕,仿佛怕驚擾了這裡的精密設備。
鄭凱因聞聲停下操作,左手在控製麵板上一點,懸浮光屏立刻縮小到待機狀態。他操控輪椅緩緩轉過身,麵對胡德。
“胡德小姐,”他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帶著安撫意味的笑容,這笑容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柔和了幾分。
“請彆這麼說。你來了正好,方便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進行一些初步的體征和能量流檢測。這些基礎數據對研究很重要。”
胡德微微頷首,姿態依舊端莊:“當然,麻煩您了。”
貝爾法斯特立刻上前,協助鄭凱因操作儀器。鄭凱因用左手熟練地調出幾個診斷界麵,對胡德示意了一下檢測平台:“請站到這邊,放鬆就好。”
胡德依言走到平台中央,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雙手交疊置於身前,仿佛在接受某種重要的檢閱。檢測光束無聲地掃過她的身體,儀器發出細微的低鳴。
鄭凱因的目光在光屏上快速移動,分析著不斷刷新的數據流。貝爾法斯特在一旁,適時地遞上鄭凱因需要的工具或調整儀器參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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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儀器的低鳴和數據流的閃爍中一點點過去。鄭凱因的神情越發專注,眉頭微微蹙起。他反複調閱著幾組特定的波形和粒子軌跡圖,指尖在虛擬鍵盤上快速點過,進行著對比和計算。
胡德安靜地站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鄭凱因專注的側臉,又落在那些她看不懂卻仿佛蘊藏著關於她自身命運秘密的光屏上。
實驗室裡很安靜,隻有儀器的嗡鳴和鄭凱因偶爾低聲指示貝爾法斯特操作的聲音。這份安靜,讓等待的滋味顯得格外漫長。
終於,鄭凱因的目光從光屏上移開,看向胡德。他的表情很平靜,但眼神帶著一種洞悉後的了然。
“檢測完成了,胡德小姐。”他操控輪椅靠近一些,語氣平和,“從數據上看,你的心智魔方核心本身穩定性沒有問題。問題出在能量傳導的通路上,確切地說,是心智魔方核心對信息中微子的引導機製出現了微小的偏差。”
他指著光屏上一條被高亮標記的粒子軌跡:“你看這裡,還有這裡,這些信息中微子原本應該沿著預設的軌道穩定運行,但現在,它們偏離了應有的軌道。這種偏離雖然微小,但累積起來,就像涓涓細流彙成阻礙,最終切斷了你與艦裝核心之間最關鍵的那道能量橋梁。”
胡德的目光緊緊盯著那些閃爍的光點,儘管她無法完全理解其深意,但“偏離”、“切斷”這樣的詞,像針刺入她心底最深的隱痛。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努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我明白了。那麼,這種偏離……有修複的可能嗎?”
鄭凱因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再次掃過那些數據,然後看向胡德的眼睛,眼神變得深邃了一些:
“技術上的路徑,我全力推演。但胡德小姐,數據顯示,這種偏離似乎……與你自身的情緒狀態存在一定的關聯。”
胡德下意識地避開了鄭凱因的目光,低頭看著杯中琥珀色的茶湯。研究室裡一時隻剩下儀器運行的輕微嗡鳴。
鄭凱因的聲音放得更輕緩了些:“失去艦裝,對任何一位艦娘來說,都是巨大的打擊。尤其對於承載著‘榮耀’的胡德小姐您而言……那份曾經的驕傲與自豪,與現實落差帶來的無力感交織在一起,再加上……
‘如今弱小的自己是否還配得上那份榮耀’的自我懷疑……這些負麵情緒,才是真正擾動心智魔方粒子流、加劇核心偏移的深層力量。它們像無形的引力,拉扯著本該穩定的粒子軌跡。”
貝爾法斯特在一旁輕輕歎了口氣,看向胡德的目光充滿了無聲的關切。胡德的指尖在杯壁上無意識地滑動,沒有說話。
鄭凱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艦娘的力量,心智魔方的奧秘,遠比我們想象的更深邃複雜。它更像一麵鏡子,映射著使用者的內心。感情和情緒,對你們……或者說對心智魔方運作的影響,比我們預想的還要直接和深刻。”
胡德沉默著,長久以來被優雅外表包裹的脆弱在這一刻似乎有了裂痕。她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鄭凱因的話,像一把鑰匙,輕輕捅開了她內心深處那扇緊閉的門。
那些失落、不甘、自我否定的灰暗情緒,原來並非無聲無息,它們一直在那裡,悄然侵蝕著她賴以存在的根基。
“胡德小姐,”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奇特的撫慰力量。
“你也沒必要因為過往的遺憾,就讓那些曾經屬於你的榮耀和意誌就此蒙塵。技術上的修複,我會竭儘全力去攻克,那或許能為你打開一扇門。但門後的路,真正能支撐你重新連接那份力量,甚至超越過去的,是你自己心靈深處的認可與不屈。”
他操控輪椅,更靠近了她一些,“……關鍵在於你自己。你需要重新挺起胸膛,找回那份屬於胡德的驕傲與意誌。不是沉溺在失去力量的痛苦和無能感中,而是去承認……
無論是否能再次駕馭艦裝,那份優雅、那份擔當、那份屬於皇家海軍榮耀象征的精神內核,從未離開過你。因為榮耀從來不是艦裝的附屬品,它源於您本身。”
胡德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隻發出一個輕微的氣音。她的眼眶微微泛紅。
鄭凱因理解地笑了笑,那笑容裡沒有苦澀,隻有一種坦然的接受和期許:“我知道這很難……非常難。畢竟,你看,連我也躺在了這張輪椅上,行動受限,連移動都要貝爾法斯特幫忙。”
“我也不得不習慣坐在輪椅上做研究。但‘做不到’和‘不肯做’是兩回事。學會在逆境中保持不屈,重新定義自己的價值……這件事,我正在努力去做。我相信,優雅如你,堅韌如你,也一定能做得到。”鄭凱因舉了舉左手。
他微微前傾身體,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信任:“畢竟,優雅,從來都不是脆弱的花瓶,不是嗎?它是你曆經風浪後的從容,是你麵對困境時依然保持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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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法斯特看著鄭凱因溫和而堅定的臉龐,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指揮官此刻坐在輪椅上,身體尚未恢複,卻依然在用自身的經曆和力量去開解他人,鼓勵胡德不要沉溺於自身的困境。
那麼,他內心深處那些更沉重的負擔、那些戰鬥留下的傷痕、那些被封鎖的記憶……他是否也已如此開解了自己?這個念頭在貝爾法斯特心中盤旋。
胡德怔怔地看著他,看著眼前這個同樣身受重傷、行動不便,卻眼神明亮、語氣堅定的男人。他話語中的那份理解、那份共情,以及那份毫不掩飾的信任,像一股暖流,緩緩注入她冰冷沉寂的心湖。
胡德沉默了很久很久。她低頭看著杯中早已不再冒熱氣的紅茶,鄭凱因的話在她腦海中反複回響。
最終,她抬起頭,眼中的迷茫和憂鬱似乎被驅散了些許,恢複了幾分往日的清澈和堅定。她放下茶杯,站起身,對著鄭凱因,以無可挑剔的皇家禮儀,優雅而莊重地行了一個禮。
“您的見解……令我深受啟發和觸動,指揮官。謝謝您。”她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多了一份力量感。沒有再多言,她轉身,步伐比來時更顯沉穩地離開了研究室。
貝爾法斯特目送她離開,然後看向鄭凱因,眼中帶著詢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讓她自己消化一下吧,貝法。”鄭凱因的目光也從門口收回,重新投向光屏上的數據模型,“有些路,終究需要自己走通。”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胡德沒有開燈,隻是獨自坐在窗邊。月光透過玻璃,落在她膝頭一本攤開的詩集上——狄蘭·托馬斯的詩選。她的指尖撫過那句早已熟記於心的話:
“donotgogenteintotdagesdburnandraveatcoseofday;rage,rageagainsttight.”
請不要溫和地走入那個良夜,年暮之人應在遲暮中燃燒咆哮;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逝。)
她曾經覺得這首詩太過激烈,充滿了不被認可的掙紮。但現在,她似乎觸摸到了一點不同的東西——那並非純粹的憤怒,而是一種不肯熄滅的、屬於生命本身的尊嚴。
她合上書,站起身,走向窗邊。港區的燈火在遠處溫柔地亮著,海平麵平靜地延伸至視野儘頭。
她閉上眼睛,第一次不是去感受那份失去力量的空洞,而是去回想自己第一次展開艦裝時,海風拂過臉頰的觸感,炮火轟鳴時心中毫無畏懼的篤定。
那些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也許,它們並非永遠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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