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木,”他抹了把臉,聲音抖得像秋風裡的葉子,“爸媽三年前死在蟲族突襲裡,我守著這防空洞修機器……剛才在裡麵,我頭都快炸了,就快控製不住了……”他指的是精神力暴動,“這粥喝下去,心裡好像……不那麼慌了。”
他盯著盆裡的粥,又看了看夏天:“這過期穀物前陣子有人試過,煮出來是苦的,你咋弄的?”
夏天笑了笑,用鐵絲攪了攪鍋裡的粥:“多泡幾遍,小火慢慢煮,讓香味透出來。”她沒提營養劑——這是眼下不能說的秘密。
阿木把最後一點粥舔得乾乾淨淨,看著盆裡剩下的,突然鞠了個躬,腰彎得像張弓:“謝你。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的東西。”
夏天把剩下的粥分給了幾個扒著門框偷看的孩子。
最小的那個才三歲,捧著金屬片,小口小口抿著,眼睛瞪得溜圓,嘴角沾著粥粒,像隻偷吃到米的小雀。
看著孩子們發亮的眼睛,夏天心裡那點被蟲族突襲攪起來的慌,慢慢沉了下去,化成了實誠的暖。
她好像有點明白係統任務的意思了——那些針管裡的藥能穩住神經,可這帶著煙火氣的味道,能讓人想起“活著”到底是啥滋味。
“我叫夏天。”她朝阿木伸出手,掌心的老繭還帶著清河縣的土,“以後,我想讓大家都能吃上有味道的東西。”
阿木愣了愣,猛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全是維修留下的繭子,粗糙卻有力。
夏天看見他眼裡的光——那光剛才還滅著,此刻亮得像黑風口的星,能照見人心裡去。
“我幫你!”阿木的聲音帶著勁,“要修鍋修灶,找材料,挖地……我啥都會!”
防空洞外的光從金屬縫裡擠進來,落在那隻豁口的金屬盆上,晃出片暖融融的光斑。
遠處的防禦係統還在“嗡嗡”響,像隻沒睡夠的蚊子,但在這小小的儲藏室裡,有什麼東西正隨著粥香悄悄長起來,軟乎乎的,卻帶著能頂破石頭的勁兒。
夏天看著阿木眼裡的光,突然覺得,她的星際美食路,就從這碗過期穀物煮的粥開始,從這個叫阿木的青年開始,是再對不過的了。
阿木喝到第三口時,突然按住太陽穴——往常這時候,神經總像被蟲啃似的疼,今天卻奇異地鬆快了,連呼吸都順了些。
他看著碗裡的粥,忽然想起小時候在農場,媽媽煮過一次真正的麥子粥,也是這樣暖暖的,能把心泡軟。
荒狼星的人造太陽懸在半空,白得發假,照在鐵皮房上,連點溫度都吝嗇給。
阿木領著夏天鑽過幾條巷子,腳下的零件殼子踩得嘎吱響,指著棟半塌的鐵皮房:“以前修飛行器的,有獨立能源,擋風沙沒問題。”
合金板門推開時,“吱呀”聲能刺破耳膜。
裡頭堆著半屋子廢零件,蛛網在牆角結得像簾子,唯一能看的是張焊死的金屬桌,桌腿歪歪扭扭,用鐵絲捆著才沒散架。
“我這就清!”阿木擼袖子就要搬零件,被夏天拽住了。
她指著窗外被擋板圍起來的空地,那地方堆著鏽鐵,看著比屋裡還破:“那片能用上不?”
阿木探頭瞅了瞅:“堆廢料的,底下是實土……你想乾啥?”
“種菜。”夏天彎腰從廢料堆裡拖出把工兵鏟——是阿木昨天翻出來的,木柄纏著磨破的膠帶,鏟頭鏽得坑坑窪窪,“總不能一直吃過期穀物。”
阿木眼珠子差點瞪出來:“種菜?荒狼星的土早被蟲族毒素汙染了,種啥死啥!去年有人試種土豆,長出來的芽是黑的,差點把人毒死。”
“張教授說地下有乾淨土。”夏天掄起鏟子往地上砸,“挖挖就知道了。”
接下來三天,倆人成了廢料堆的奇觀。夏天揮著鏽鏟刨土,汗水把粗布棉襖浸得透濕,臉上沾著黑泥,像從泥裡撈出來的。
阿木扛著扳手在鐵皮房裡敲,“叮叮當當”的聲響能傳出半條街。
挖到三米深時,鏟頭突然“噗”地陷進軟泥裡,夏天抓起一把湊到鼻尖——沒有化學品的刺鼻味,隻有清河縣雨後泥土的腥氣,混著點草籽香。
“成了!”她把黑土裝進舊儲水桶,桶沿漏的地方用破布堵著,晃悠著往回走,眼裡亮得像落了星。
阿木也沒閒著。
他把鐵皮房隔成兩間,前間用打磨光滑的合金板拚了長條桌,桌腿墊著廢齒輪找平。
後間改廚房,從報廢星艦拆了個能量灶,通上能源的瞬間,藍色火苗“騰”地竄起半尺高,嚇得夏天差點一鏟子拍上去。
“這叫星艦速熱灶,比老家灶台快十倍!”阿木拍著灶麵,得意得很,“就是費能源晶,先對付用,賺了錢換好的。”
夏天瞅著那跳動的藍火,突然覺得這星際時代,也不是全然沒好處。
第四天一早,“夏記食鋪”的招牌掛了起來。
是阿木用飛行器尾翼改的,紅漆寫的三個字歪歪扭扭,“夏”字多了一撇,倒像個咧嘴笑的臉。陽光照上去,紅得紮眼,竟比周圍的鐵皮房多了點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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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張一上午,連隻蒼蠅都沒來。
路過的人探頭瞅兩眼,見鋪子裡沒營養膏管,也沒能量棒,搖搖頭就走。
在這連喘氣都得攢著力氣的地方,誰信“食物”能變出花來?
中午時,個背藥箱的女醫生匆匆路過,腳步飄得像踩棉花,臉白得能透光。
夏天認出來,是防空洞給壯漢遞鎮定劑的人,忙喊住:“醫生,進來歇歇?”
女醫生叫林薇,剛從三個精神力暴動的病人那脫身,胳膊都抬不動了。她猶豫了下,還是挪進來,聞到屋裡的香味,猛地頓住:“這是……”
“新挖的土發的豆芽,加了點壓縮火腿丁,煮的湯麵。”夏天把碗推過去,穀物粉做的麵條不算筋道,卻吸飽了豆芽的清爽,火腿丁切得碎,鹹香混在湯裡,熱氣裹著香往人鼻子裡鑽。
林薇看著碗裡的熱氣,眼圈“唰”地紅了。
她三年沒見過“熱食”了,營養膏都是溫吞的,忙起來擠一管在嘴裡,連嚼都不用。
她拿起阿木找的金屬叉,挑起根麵條,吹了吹送進嘴。
穀物的微甜、豆芽的脆嫩、火腿的鹹鮮,三樣混在舌尖炸開,暖流順著喉嚨往下滑,連太陽穴突突的疼都輕了。
“好吃……”她哽咽著,眼淚掉進碗裡,濺起小水花。
夏天沒說話,給她續了點熱水。
林薇很快吃完了,抹抹嘴,從藥箱裡摸出三支鎮定劑,有點不好意思:“我沒帶信用點,這個……能抵不?”在荒狼星,鎮定劑有時候比信用點還頂用。
夏天剛想擺手,阿木拽了拽她的袖子,壓低聲音:“這東西黑市能換能源晶,三支夠咱們用兩天了!林醫生天天救人,肯定不缺,不虧!”他抬頭對林薇笑:“行!以後您來,都能用這抵!”
林薇走時,腳步輕快了不少,臨出門回頭說:“下午我帶同事來!”
果然,下午林薇領來倆護士。
起初還端著,第一口熱湯下肚,矜持全沒了,連碗邊都舔得乾乾淨淨,臨走塞給夏天一把能源晶:“這是我們攢的,以後天天來!”
消息傳得比飛行器還快。
有人半信半疑走進來,吃第一口就直拍桌子;有人帶孩子來,看著娃狼吞虎咽,抹著眼淚說“謝謝”;連巡邏的士兵都揣著壓縮軍糧來換粥,說“比軍用水提神,精神力都穩了”。
打烊時數“賬”,夏天笑了。一小堆能源晶,幾支鎮定劑,還有半袋土豆——不知誰塞的,說是“乾淨的”。
“咱們賺了!”阿木數著能源晶,手指頭都在抖,“這些夠撐半個月了!”
夏天捏起顆土豆,忽然聞到一絲極淡的澀味,像清河縣被雨水泡爛的紅薯——這是壞了的味道。
她把土豆放一邊:“這不能吃。明天去黑市,找真正乾淨的種子。”
阿木湊過來聞了聞,一臉茫然:“啥味沒有啊……”
夏天沒解釋,把剩下的麵湯倒進小盆,埋了幾顆處理過的豆子:“用麵湯當肥試試,說不定長得快。”
夜裡,鐵皮房的燈亮到很晚。
夏天在研究食譜,指尖劃過“菜團子”那頁,想著明天試試用新土種的菠菜;阿木在修從黑市淘的舊烤箱,扳手敲得叮當響。
窗外傳來巡邏飛行器的嗡鳴,遠處防禦炮閃了兩下,像誰眨了眨眼。屋裡卻暖融融的,藍火苗在灶上跳,飄著淡淡的麵香。
夏天摸著臨時身份卡,想起張教授白天來的樣子,欲言又止的,最後隻說“官方營養配給中心的人,眼睛毒得很”。
那些靠營養膏壟斷發財的,哪能容她搶生意?
“怕是要有人來找茬了。”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