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信說要帶她去野栗子林的話,像一顆小石子投進蘇寧的心湖,漾開圈圈漣漪,但很快就被更現實的浪頭壓了下去——修水渠的日子,到了。
這天淩晨,天還黑得像鍋底,生產隊上工的哨子就尖利地劃破了槐花村的寧靜。陸信罕見地早早起身,套上那件打滿補丁、卻被蘇寧洗得發白的舊褂子,從牆角拎起一把磨得鋥亮的鐵鍬。
蘇寧也起來了,借著灶膛裡未熄的火光,把昨晚就準備好的乾糧——幾個摻了大量野菜和少量糙米、烙得乾硬的餅子,用布包好,塞進陸信隨身帶著的舊軍用水壺挎包裡。水壺裡灌滿了燒開後又晾涼的白開水。
“路上小心點。”蘇寧把挎包遞過去,聲音還帶著睡意。
陸信接過,挎在肩上,動作頓了頓,低頭看了她一眼。晨光熹微中,她穿著單薄的舊衣裳,頭發有些淩亂地挽著,臉上還帶著炕火烤出的紅暈,眼神卻清亮。這副樣子,和幾個月前那個跳河時絕望脆弱的姑娘,判若兩人。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低沉。沒再多說,轉身融入了門外尚未散儘的夜色裡。
破屋裡又剩下蘇寧一個人。突然的安靜讓她有些不適應。沒有陸信在,這屋子好像變得更空、更冷了。
她深吸一口氣,開始一天的忙碌。喂雞她用雞蛋跟鄰居換了兩隻半大的小雞崽,圈在屋後自己釘的小籠子裡)、打掃、準備自己的吃食。日子仿佛回到了陸信不在時的節奏,卻又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修水渠是重體力活,一去就是七八天。期間,快嘴劉嬸又來過一次,話裡話外還是蘇家如何淒慘,暗示蘇寧應該有所表示,被蘇寧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王老五和趙小栓也鬼頭鬼腦地在附近晃悠過,但沒敢進屋,大概是忌憚陸信臨走前警告的眼神。
蘇寧樂得清靜,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打理屋後那片小荒地上。她小心翼翼地將係統裡僅剩的積分,花了20積分,兌換了一小包耐寒的菠菜種子和一小包速生小白菜種子。又花了5積分兌換了一小袋這個年代常見的土雜肥。
她把地重新深翻了一遍,仔細地撒上種子,覆蓋薄土,再小心翼翼地施上肥。每天早晚澆水,像嗬護珍寶一樣。
空閒時,她就拿出那本從陸信破木櫃裡翻出來的《民兵訓練手冊》,借著窗戶透進來的光,一字一句地看。裡麵的一些格鬥技巧和體能訓練方法,雖然粗淺,但對這個身體柔弱、缺乏自保能力的她來說,或許有點用處。她甚至嘗試著按照上麵的圖示,練習幾個簡單的發力動作。
日子在擔憂、期盼和瑣碎的忙碌中滑過。算著陸信該回來的日子,蘇寧心裡莫名有些緊張。她特意用最後一點糙米,摻和著紅薯乾,煮了一鍋相對稠一點的粥,又炒了個雞蛋忍痛用了一個雞蛋),算是給他接風。
傍晚時分,天色將暗未暗,門外終於傳來了熟悉的、略顯拖遝的腳步聲。
蘇寧心口一跳,放下手裡的活計,走到門口。
陸信回來了。
他整個人像是從泥水裡撈出來的,渾身上下沾滿了乾涸的泥點,臉上帶著濃濃的疲憊,嘴唇乾裂,眼窩深陷。那件洗白的褂子肩膀上磨破了一個大洞,露出裡麵古銅色的皮膚。但他背脊依舊挺直,眼神在觸及站在門口的蘇寧時,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平時的淡漠。
“回來了。”蘇寧側身讓他進屋,聞到他身上濃重的汗味和泥土氣息。
“嗯。”陸信把鐵鍬靠在門邊,脫下沾滿泥濘的破布鞋,赤腳踩在冰涼的地麵上。他的目光在屋裡掃過,掠過擦得乾淨的灶台,掠過窗台上用破碗養著的、綠意盎然的野蔥,最後落在灶台上那鍋冒著熱氣的粥和那碟金黃的炒雞蛋上。
他沒說話,走到水缸邊,拿起葫蘆瓢,舀了滿滿一瓢水,從頭到腳澆了下去。冰冷的水衝掉部分泥汙,也讓他精神一振。他甩了甩頭上的水珠,像隻剛從河裡上岸的大狗。
“先吃飯吧。”蘇寧把粥和菜端到那個新做的小板凳上,又給他拿了筷子。
陸信沒客氣,坐下來,端起碗,大口吃起來。他吃得很快,卻並不狼吞虎咽,隻是沉默而專注。一碗粥很快見了底,炒雞蛋也一掃而光。
蘇寧又給他盛了一碗。
直到第二碗粥下肚,陸信才放緩了速度。他抬起眼,看向坐在對麵床沿上的蘇寧,忽然開口,聲音因為疲憊而更加沙啞:
“這幾天,沒人來找麻煩?”
蘇寧搖搖頭:“劉嬸來過一次,讓我打發走了。王老五他們就在外麵晃了晃,沒進來。”
陸信“嗯”了一聲,沒再問。他放下碗,目光落在屋角那個他帶回來的麻袋上,裡麵還有些剩下的鐵絲和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