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北風卷著細碎的雪沫子，敲打著“槐花集團”總部大樓的玻璃窗。廠區裡比平日安靜了許多，大部分生產線已經停了，隻有零星的維護人員和留守的保安還在走動。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不同於往日的、鬆弛而溫暖的年節氣息。
辦公樓裡，陸信和蘇寧正帶著幾個高管，給最後一批準備放假回家的員工發年貨。不再是過去簡陋的米麵油，而是裝得滿滿當當的“槐花生活”大禮盒——裡麵是最新款的“炊雲2號”電飯煲、恒溫電水壺，還有趙小滿設計的那套“藤月”便攜茶具的特彆版，藤編紋路更加精致，配上了喜慶的中國結。另外，每個員工還有一個厚實的紅包。
“辛苦了辛苦了！過年好！”
“回家路上慢點！”
“這電飯煲好用，讓我媽也嘗嘗咱槐花燜的米飯！”
陸信嗓門洪亮，臉上帶著笑，親手把禮盒遞給每一個員工。蘇寧則站在稍後一點，微笑著看著，偶爾幫襯著遞一下紅包。她今天穿了件暗紅色的羊絨衫，襯得臉色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張師傅領年貨的時候，摸著那電飯煲光滑的外殼，咧著嘴：“嘿，這下好了，俺家那婆娘再也不用念叨俺光知道鼓搗機器，不管家裡鍋灶了！”
周明有些靦腆地接過禮盒，低聲道謝。他今年不回家，主動要求留守，盯著幾條關鍵生產線的維護和雲平台的數據安全。
春苗忙前忙後地協調，額角見了細汗，眼神卻亮晶晶的。
發完年貨，員工們提著大包小包，互相道著“過年好”，說笑著散去。辦公樓裡漸漸安靜下來。
陸信長長舒了口氣，揉了揉有些發僵的臉頰，對蘇寧說：“總算能喘口氣了。走，回家。”
他們的“家”，早已從當初租住的簡陋平房，搬到了新區靠近集團的一套寬敞明亮的公寓。雖然工作依舊忙碌，但這裡總算有了點過日子的樣子。
推開家門，一股暖意夾雜著食物隱約的香氣撲麵而來。客廳裡，春苗提前過來幫著打掃過，窗明幾淨，窗台上擺著兩盆水仙，剛剛抽出嫩綠的花箭。餐廳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幾樣涼菜和碗筷。
“今年可算能在家好好過個年了。”陸信脫掉大衣，掛好，語氣裡帶著久違的輕鬆。過去幾年，不是在車間裡熬夜攻關，就是在酒桌上應酬，或者像去年一樣，在輿論風波裡焦頭爛額，年過得支離破碎。
蘇寧沒說話，走到廚房，係上圍裙。廚房裡，嶄新的“炊雲2號”電飯煲已經咕嘟咕嘟地工作著，米飯的香氣彌漫開來。灶台上燉著雞湯，旁邊放著洗好的青菜和切好的肉絲。
陸信跟了進來，靠在門框上看著她。燈光下，蘇寧側臉的線條柔和，專注地看著鍋裡的火候，幾縷碎發垂在額前。他忽然覺得，這一刻的寧靜和尋常，比拿下任何大訂單都讓人心安。
“我幫你。”他挽起袖子，走過去，笨手笨腳地拿起蒜瓣開始剝。
蘇寧看了他一眼，沒阻止，嘴角微微彎了一下：“彆把蒜皮掉得到處都是。”
兩人在並不寬敞的廚房裡默契地忙碌著，偶爾肩膀相碰，交換一個簡單的眼神。沒有太多言語，隻有鍋鏟碰撞的聲響、湯汁翻滾的咕嘟聲，以及窗外隱約傳來的、不知哪家孩子提前燃放的零星鞭炮聲。
這種柴米油鹽的平淡，對他們來說，奢侈得像偷來的時光。
飯菜上桌，簡單卻溫馨。陸信開了一瓶白酒，給蘇寧也倒了一小杯。
“來，”他舉起杯，看著蘇寧，眼神裡有感慨，也有不易察覺的柔情，“這一年，風風雨雨，不容易。辛苦了。”
蘇寧端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玻璃杯發出清脆的聲響。“大家都辛苦。”她輕聲說，仰頭喝了一小口，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暖意。
兩人慢慢吃著飯，聊著些閒散的話。說起周明今年的進步，說起張師傅抱怨老伴嫌他老往車間跑，說起槐花村老支書打電話來說合作社今年分紅多了，家家都能過個肥年，說起趙小滿那套茶具聽說有外商感興趣……
沒有談論明年的規劃，沒有分析競爭對手的動向，隻是說著這些瑣碎的、帶著煙火氣的人和事。窗外的雪似乎下得大了些，無聲地覆蓋著整個世界，將屋內的溫暖襯托得更加真切。
吃完飯，陸信搶著去洗碗，弄得水池邊濺得到處是水。蘇寧拿著抹布在一旁看著，忍不住笑。收拾停當，兩人窩在沙發裡，電視裡放著喧鬨的春節聯歡晚會，但誰也沒認真看。
陸信的手臂自然地環過蘇寧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蘇寧起初有些僵硬，這些年他們習慣了並肩作戰，習慣了在員工麵前保持距離，很少有這樣親昵的時刻。但陸信手臂傳來的溫度和力量，讓她漸漸放鬆下來。
“還記得咱們第一個年嗎？”陸信低聲問，下巴輕輕蹭著她的頭發。
怎麼會不記得。在那個四處漏風的車間角落裡，用廢零件支起個小煤爐，煮了一鍋清湯寡水的麵條，兩人就著鹹菜，聽著外麵零星的鞭炮聲，互相打氣說明年一定會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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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可真難。”蘇寧閉上眼，聲音有些模糊。
“現在好了。”陸信收緊手臂，“咱們有家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重重地落在蘇寧心上。家。不僅僅是一個遮風避雨的住所，更是漂泊心靈可以安然停靠的港灣。這些年，他們像上了發條的陀螺，不停地旋轉，為了生存，為了發展，幾乎忘了停下來感受彼此的溫度。
電視裡，新年倒計時的鐘聲響起，主持人帶領全場歡呼。窗外，鞭炮聲陡然密集起來，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炸開，明明滅滅的光影透過窗戶，映在兩人臉上。
“新年快樂。”陸信在她耳邊說，氣息溫熱。
“新年快樂。”蘇寧回應道，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
這一刻，所有的商場博弈、技術攻堅、明槍暗箭，仿佛都暫時遠去。他們隻是世間最普通的一對夫妻，在辭舊迎新的時刻，共享著片刻的溫馨與廝守。
夜深了，鞭炮聲漸漸稀疏。陸信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蘇寧輕輕給他蓋好毯子，自己卻沒什麼睡意。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麵銀裝素裹的世界，和遠處廠區裡依舊亮著的幾盞燈火——那是周明和留守保安的值班室。
蘇寧回頭，看著沙發上熟睡的陸信，臉上露出了一個極淺、卻極其真實的笑容。然後，她轉身，輕輕關掉了客廳的燈。
歲寒，但人心暖。舊年所有的疲憊與艱辛，都在這個雪夜裡被悄然撫平。而新的一年，帶著新的希望、新的挑戰，以及這份愈發深厚甜蜜的情感紐帶，正緩緩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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