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卻驅不散侍郎府上空凝結的沉重。
蘇清月一夜未眠,地脈深處那幾塊“玄煞晶”帶來的冰冷恐懼,如同附骨之蛆,纏繞在心頭。那份足以炸毀半個京城的危機,此刻卻成了她手中最沉重也最危險的籌碼,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易動用。
府門外傳來車馬聲。洛雲來得比預想的更早。
他今日穿著一身便於行動的錦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與急迫,一見蘇清月出來,立刻上前:“月兒,都準備好了嗎?此地不宜久留,需儘快轉移。”
蘇清月臉上掛著疲憊與驚惶,點了點頭,身後隻跟著一個抱著簡單行李的趙青青——這是她堅持要求帶上的“唯一心腹丫鬟”。
“走吧。”洛雲親自扶她上了一輛外觀普通、內裡卻極為舒適的馬車,趙青青則被安排坐在了車轅上,與車夫一起。
馬車並未直接駛向五皇子的彆院,而是在城內繞了幾圈,確認無人跟蹤後,才拐入一條僻靜的巷子,從一處不起眼的側門,駛入了一座高牆環繞、守衛森嚴的宅院。
宅院內部極大,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清和壓抑。巡邏的護衛眼神銳利,氣息沉凝,遠非普通家丁可比。
蘇清月被安置在一處名為“聽竹軒”的獨立小院裡。院子精致雅靜,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個小書房。
“月兒,你暫且在此安心住下。這裡絕對安全,護衛都是殿下精心挑選的高手,絕不會再讓宵小之輩驚擾到你。”洛雲溫聲安撫,目光卻仔細掃過院子的每一個角落,像是在檢查牢籠是否牢固。
“多謝兄長和殿下費心。”蘇清月低眉順眼,聲音細弱。
“你且好生休息。殿下晚些時候或許會來看你。”洛雲又叮囑了幾句,便匆匆離去,顯然還有要事處理。
院門在她身後緩緩關閉,落鎖的聲音清晰可聞。
蘇清月站在院中,感受著四周明裡暗裡至少超過十道的監視氣息,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安全?不過是換了一個更精致、看守更嚴密的囚籠罷了。
趙青青默默地將行李搬進主屋,開始整理。主仆二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接下來的兩日,風平浪靜。
蘇清月表現得異常“安分”。每日不是待在房中“靜養”,便是在小書房裡“看書”,偶爾在院子裡散步,也從不靠近院牆,一副認命般寄人籬下的柔弱模樣。
送飯的丫鬟沉默寡言,動作規矩,眼神卻時不時地會掃過書房桌案和她的妝奩盒。巡邏的護衛經過聽竹軒的頻率也格外高。
蘇清月心知肚明,對方在觀察她,評估她,也在試探她。
她並不著急。耐心是獵手最基本的素養。
她的大部分神識都沉浸在修煉和推演之中。地底陰脈被隔絕,修煉速度慢了下來,但她更多的是在反複揣摩那幾個“噬龍魔印”的變種符文,試圖從中找出更多規律和破綻。同時,她也在不斷嘗試,如何能更隱蔽、更安全地通過神魂烙印向殷玄冥傳遞信息。
第三日傍晚,五皇子終於“駕臨”。
他依舊是一身常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仿佛隻是來探望一位暫居於此的朋友。身後隻跟著一名低眉順眼的老太監。
“蘇侍郎在此住得可還習慣?若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下人。”他態度親切,如同閒話家常。
“勞殿下掛心,一切都好。”蘇清月起身行禮,語氣恭敬又帶著一絲拘謹。
五皇子示意她坐下,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書案,上麵攤著幾本賬冊和幾張她“練習”畫廢的符紙——自然是那些隱藏了變異符文的作品。
“蘇侍郎真是勤勉,抱病之身還不忘研習公務和修煉。”他笑著拿起一張“廢符”,端詳著上麵雜亂無章的線條,“這是……在練習符籙?看來侍郎興趣廣泛。”
蘇清月適時地露出羞赧之色:“讓殿下見笑了。隻是閒來無事,胡亂畫些安神符,卻總是不得要領。”她將“初學者”的笨拙表現得恰到好處。
五皇子笑了笑,放下符紙,並未看出什麼異常或者看出了卻不動聲色),轉而問道:“聽聞侍郎近日又在翻閱戶部舊檔,可是有什麼新發現?”
開始索要“成果”了。
蘇清月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幾分凝重,壓低聲音道:“回殿下,臣女確實發現一些蹊蹺。近三年來,通過西北邊境幾個關卡流入國內的‘特殊礦材’數量,比往年激增了三成有餘,且賬目做得極其模糊,最終去向成謎。其中幾種礦材,據臣女查閱古籍,似乎是……煉製某些陰邪法器的輔料。”
她給出的,是真實但經過篩選和誤導的信息。礦材激增是真,但與天魔宗的關聯是她強行建立的邏輯,旨在引導他們往錯誤的方向調查,浪費人力物力,同時也能顯示她的“價值”。
五皇子聽完,眼中果然閃過一絲亮光,雖然很快掩飾下去,但語氣明顯更加“重視”:“竟有此事?!西北……看來那邊的問題比想象的更嚴重。蘇侍郎,此事極為重要,你需將詳細賬目和關卡名稱整理出來,交給本王。本王定要徹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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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臣女儘快整理。”蘇清月恭順應下。
又“關懷”了幾句,五皇子便起身告辭,臨走前,似是不經意地對那名老太監吩咐道:“蘇侍郎身子弱,需要靜養,無事不要讓人來打擾。一應用度,務必精心。”
老太監躬身應喏。
蘇清月垂下眼睫。這話聽著是關懷,實則是下令徹底隔絕她與外界聯係。
送走五皇子,院門再次落鎖。
蘇清月回到書房,看著那張被五皇子拿起又放下的“廢符”,眸光幽深。
他到底認出那些符文沒有?是沒認出,還是認出了卻按兵不動?
無論如何,餌已經再次撒下。
接下來,就是等待他們去西北碰壁,以及……等待一個能讓她接觸到更核心信息的機會。
然而,她沒等到西北調查的反饋,卻先等來了一個意外之人。
又過了兩日,聽竹軒竟來了一位訪客——竟是多日未見的蘇清顏!
她不是被軟禁在蘇府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蘇清顏穿著一身素淨的衣裙,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和蒼白,眼神空洞,隻有在看到蘇清月時,眼底深處才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扭曲的恨意和嫉妒。
引她進來的婆子低聲對蘇清月道:“蘇小姐,是殿下恩準,念及姐妹情深,特準她來探望您的。”語氣中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姐妹情深?蘇清月心中警鈴大作。五皇子讓蘇清顏來做什麼?試探?警告?還是……
“姐姐。”蘇清顏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彆來無恙。”
蘇清月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妹妹怎麼來了?叔父嬸娘他們……”她刻意提起蘇遠山和王氏,試圖刺激她。
蘇清顏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眼神更加空洞,嘴角卻扯出一個怪異的笑容:“勞姐姐掛心,他們都好。倒是姐姐,攀上了高枝,如今是威風凜凜的侍郎大人了,可還記得我們這些落魄親人?”
她話語帶刺,卻又像是在背誦某種台詞,缺乏真正的情感。
蘇清月眯起眼。蘇清顏的狀態很不對勁。不像往日那般鮮活惡毒,更像是一個……被抽走了魂靈、勉強操控的木偶!
是魔種的影響加深了?還是被用了彆的控製手段?
“妹妹說笑了,你我姐妹,何出此言。”蘇清月一邊虛與委蛇,一邊暗中運轉神識,仔細探查蘇清顏。
果然!在她體內,那原本隻是潛伏的魔種,此刻竟然如同蛛網般蔓延開來,幾乎與她自身的魂魄糾纏在一起!同時,還有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陰冷的陌生精神力,如同提線般,在影響著她的言行!
五皇子竟然用她來做試探的工具?!甚至可能親自或派人用精神力影響著她!
好狠毒的手段!
“姐姐如今是貴人,妹妹不敢高攀。”蘇清顏繼續說著刻薄的話,眼神卻偶爾會閃過一絲掙紮和痛苦,“隻是提醒姐姐,這高枝兒不好攀,小心……摔下來,粉身碎骨。”
最後四個字,她咬得格外重,眼神也瞬間變得清明了一些,充滿了怨毒的警告,但下一秒又恢複了空洞。
蘇清月心中一動。這似乎是蘇清顏自身意誌在魔種和控製下拚儘全力發出的警告!
五皇子想通過蘇清顏的嘴警告她?還是……蘇清顏自己意識到了什麼,在向她傳遞信息?
“妹妹的好意,我心領了。”蘇清月麵上不動聲色,暗中卻嘗試將一絲極細微的幽冥之力,如同探針般,悄無聲息地刺向蘇清顏體內那魔種的核心,試圖感知更多信息。
然而,就在她的幽冥之力觸及魔種的瞬間——
嗡!
蘇清顏身體猛地一僵,雙眼瞬間變得漆黑一片!一股冰冷邪惡的意念猛地順著那絲幽冥之力反向衝擊而來!
同時,隱藏在暗處的那道控製著她的精神力也驟然加強!
“呃啊!”蘇清顏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抱著頭蹲了下去,身體劇烈顫抖!
“妹妹!你怎麼了?”蘇清月立刻收回力量,故作驚慌地上前攙扶,心中卻駭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