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院重歸“平靜”,但這平靜之下,是比以往更加粘稠的暗流。蘇清月能清晰地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多了數倍,來自錢嬤嬤,來自春桃夏荷,更來自院外那些沉默的護衛,以及……無處不在的洛雲。
她如同被蛛網纏住的飛蛾,一舉一動皆在監視之下。然而,她必須在這密不透風的監視網中,找到將淨靈陣布於荷花池底的縫隙。
地脈的躁動日益明顯,偶爾在夜深人靜時,她甚至能聽到腳下傳來低沉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時間,不站在她這一邊。
她開始更加“安分”地扮演柳如煙。大部分時間待在院內,撫琴、刺繡、對花垂淚,將劫後餘生、心緒漸平卻又帶著一絲莫名依賴對那“溫暖石頭”帶來的安全感)的寵妃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她甚至“無意間”向錢嬤嬤透露,自從戴上那支新銀簪,夜裡睡得安穩多了,噩夢也少了。
她要讓所有人都相信,她隻是一個運氣好、得了點微末機緣、並且對此沾沾自喜的普通女子。
真正的行動,在暗夜中進行。
接連兩夜,子時過後,待院內值守的婆子呼吸變得均勻綿長,蘇清月便會悄然起身。她並未離開房間,而是盤膝坐於榻上,將神識凝聚成一線,如同最纖細的探針,小心翼翼地穿透牆壁、地麵,向著荷花池的方向延伸。
她不敢直接探查池底,那無異於告訴洛雲此地有異。她的目標,是池底淤泥的厚度、水流的細微變化、以及池畔巡邏護衛的換崗規律。
這是一個極其耗費心神的過程。她的神識必須足夠微弱,以避免被感知;又必須足夠精準,以收集必要的信息。兩夜下來,她臉色更顯蒼白,但眼眸深處卻閃爍著冷靜的光芒。
她摸清了規律。護衛每兩個時辰換崗一次,換崗時會有短暫的空隙。池底靠近靜心苑那一側的淤泥最厚,且水草格外茂密,是掩藏陣基的絕佳位置。池水與地下某條細小水脈相通,流動性雖弱,卻足以幫助分散陣法啟動時的微弱能量波動。
第三夜,月黑風高,烏雲蔽月。
子時三刻,正是護衛換崗的間隙。
蘇清月悄無聲息地滑下床榻,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影子。她換上了一身緊束的黑色水袍,這是她利用之前外出采買布料的機會,暗中縫製的。發間的銀簪取下,與那幾樣核心陣法材料一起,用油布仔細包裹,貼身藏好。
她來到窗邊,傾聽片刻,確認院外並無異動。隨即,她如同一隻靈貓,翻出窗戶,落地無聲,借助院中花木的陰影,幾個起落便已來到錦瑟院與後花園相接的牆角。
荷花池就在牆的另一側。
她深吸一口氣,體內靈力緩緩運轉,幽冥身法施展,足尖在牆麵上輕輕一點,身形已如柳絮般飄過高牆,落入後花園的黑暗中。
夜風帶著荷花的殘香與水汽,拂過她的麵頰。她伏低身體,神識如同無形的雷達掃過四周,確認安全後,才如同遊魚般滑入冰冷的池水中。
池水刺骨,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不敢動用靈力驅寒,那會像黑夜中的燈塔一樣顯眼。她屏住呼吸,憑借著強大的身體控製力和神識指引,向著預定的位置潛去。
水下視線極差,一片渾濁。隻能依靠神識“看清”周圍。茂密的水草如同鬼魅的觸手,纏繞著她的四肢。她小心翼翼地避開,向著池底那片最厚的淤泥區靠近。
終於,指尖觸到了軟滑粘稠的淤泥。
就是這裡!
她迅速從懷中取出油布包,解開。裡麵是幾塊刻畫著符文的玉片,幾小包特製的粉末,以及那僅剩的小半簇地炎心髓。
她按照腦海中演練了無數次的陣圖,開始布置。先將那幾塊玉片以特定的方位,深深插入淤泥之下,構成陣法的核心基座。每插入一塊,她都需耗費不少力氣,並要確保位置分毫不差。
接著,她打開那些粉末,以內力催動,使其均勻地灑在玉片周圍的淤泥中。這些粉末能引導地脈之氣,並掩蓋陣法初成時的靈氣波動。
最後,是那簇地炎心髓。她將其小心地放置在陣法最中心的位置,以其精純的陽和之力,作為驅動淨靈陣、淨化汙穢的核心。
整個過程,她必須全神貫注,不能有絲毫差錯。冰冷的池水不斷帶走她的體溫,肺部的空氣也越來越少。背後未愈的掌傷在壓力和寒冷下隱隱作痛。
但她咬緊牙關,動作穩定而迅速。
當最後一點地炎心髓被安置妥當,她雙手在胸前結成一個複雜的手印,一縷極其微弱的靈力,如同點燃引線的火星,注入陣法核心!
嗡……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震鳴,透過池水和淤泥傳來!陣法基座上的玉片瞬間閃過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芒,隨即迅速隱沒。那簇地炎心髓微微一熱,散發出的陽和之氣與陣法聯結,開始緩緩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