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的混沌氣流如同緩慢流淌的灰色河水，黑船懸浮其中，像一粒不起眼的塵埃。四周是絕對的寂靜，連歸墟海眼那狂暴的轟鳴在這裡都變得遙遠而模糊，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蘇清月抱著熟睡的寧兒，盤膝坐在船頭，一邊調息恢複，一邊警惕地感知著周圍。這片所謂的“混沌盲區”並非絕對安全，更像是在兩個風暴眼之間找到的短暫喘息之地。沙啞聲音的主人似乎也消耗巨大，不再出聲，連那隻海東青都收斂了氣息，立在船尾假寐。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天，或許隻是片刻。
突然，一種極其細微、卻讓蘇清月靈魂都為之顫栗的震動，從混沌氣流的深處傳來。不是歸墟海眼那種狂暴的撕扯，也不是能量亂流的無序衝撞，而是一種低沉的、規律的、帶著某種冰冷金屬質感的嗡鳴。
嗡——嗡——
這聲音初時極弱，仿佛遠在天邊，但迅速變得清晰、沉重，如同有巨人在虛空的另一頭，敲擊著無形的戰鼓。
船尾的海東青猛地抬起頭，渾身的羽毛瞬間炸開，銳利的鷹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警惕，甚至……一絲恐懼？它不安地來回踱步，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來了……”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沉重，在蘇清月耳邊響起，之前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貫注的凝重，“收斂所有氣息！無論如何，不要引起它的注意！”
它的注意？誰？
蘇清月心頭一緊，立刻照做，將自身和寧兒的氣息壓製到近乎龜息的狀態。她目光死死盯向嗡鳴傳來的方向，那片原本空無一物的混沌氣流，此刻如同煮沸的開水般劇烈翻滾起來！
緊接著，在蘇清月震撼的目光中，一艘船的船首，緩緩從翻湧的混沌氣流中“擠”了出來！
那不是木船，也不是骨舟或石盤，而是一艘通體呈現暗青色、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巨艦！
船首造型古樸而猙獰，覆蓋著厚厚的、仿佛曆經無數歲月洗禮的青銅鏽跡，卻又透著一種遠超這個時代的、冰冷而精密的質感。它太大了，僅僅是一個船首，就比之前那艘天魔宗骨舟大了數倍不止！巨艦破開混沌，無聲無息，帶著一種碾壓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威嚴，緩緩駛入這片虛無空間。
隨著艦身不斷顯現，蘇清月看到了更多細節：艦體兩側布滿了無數密密麻麻、深不見底的孔洞，像是某種武器的發射口；甲板上矗立著幾座高聳的、如同祭壇又如同炮塔般的奇異建築，表麵刻滿了從未見過的、流轉著幽光的符文；整艘巨艦感受不到任何靈力或魔氣的波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純粹、更加本質的……能量威壓！
這絕非此界之物！甚至不像是已知的任何修煉文明的造物！
它來自哪裡？天外？還是某個被遺忘的、更加古老的時代？
巨艦完全駛出了混沌氣流，其龐大的艦身幾乎占據了小半個虛無空間，投下的陰影將黑船完全籠罩。在那龐大的體積和冰冷的威嚴麵前，黑船渺小得如同巨人腳邊的螞蟻。
蘇清月連呼吸都停滯了，她能感覺到，黑船上那股一直保護著他們的隱匿力量，正在這艘青銅巨艦無意識散發的威壓下劇烈波動，仿佛隨時會崩潰。
就在這時，巨艦艦首，那猙獰的青銅撞角上方，一點紅光驟然亮起！
那是一隻巨大的、完全由某種紅色晶體構成的獨眼！
獨眼緩緩轉動，冰冷無情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掃過這片虛無空間。當那紅光掃過黑船藏匿的方位時，微微停頓了一瞬。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恐怖意誌，如同海嘯般碾壓而來！
“噗！”蘇清月如遭重擊，臉色瞬間煞白，一口鮮血險些噴出，被她強行咽了回去。懷裡的寧兒也被這恐怖的意誌驚動，猛地睜開眼，小臉上充滿了極致的恐懼，眉心混沌之眼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劇烈閃爍，仿佛在與那股意誌進行著無聲的、絕望的抗衡！
黑船周身的暗金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閃爍，發出瀕臨破碎的哀鳴。船尾的海東青更是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羽毛上滲出了絲絲血跡。
就在蘇清月以為隱匿將被徹底看破，黑船即將在這股意誌下崩解的刹那——
那巨艦艦首的紅色獨眼，似乎確認了這片“混沌盲區”並無它尋找的特定目標，也可能是寧兒那混亂的混沌波動乾擾了它的判斷，那冰冷的“目光”僅僅停留了不到一息，便漠然地移開了，繼續掃向歸墟海眼的方向。
恐怖的意誌威壓如同潮水般退去。
巨艦調整方向，龐大的艦體悄無聲息地滑過虛無，帶著一種目的明確的姿態，徑直朝著遠方那依舊在狂暴旋轉的歸墟海眼駛去。它所過之處，連混沌氣流都為之避讓。
直到那龐大的陰影徹底遠去，消失在視野儘頭，朝著海眼而去，蘇清月才猛地鬆懈下來，癱坐在船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背後已被冷汗完全浸濕。
懷裡的寧兒也像是被抽乾了力氣，小腦袋一歪，再次昏睡過去，眉心光芒黯淡。
“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她聲音沙啞，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
沙啞的聲音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響起，帶著一種連他都無法掩飾的驚悸：
“巡天者……或者說，收割者。”
“它們不屬於任何已知的界域，遊蕩在諸天萬界的縫隙與終結之地，執行著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古老契約。”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它們的目標，通常是像歸墟海眼這樣，涉及世界本源平衡的‘關鍵節點’。上一次它們出現，還是上古天庭崩滅，冥淵失控之時……”
“看來，歸墟海眼這次的‘消化不良’和異變，已經嚴重到……引來了這些不該存在的‘清道夫’。”
蘇清月望著青銅巨艦消失的方向，一股比麵對歸墟怪物更深沉的寒意，悄然攥緊了她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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