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的夜來得早,不到酉時,天就黑透了。營地裡點起了篝火,橘紅色的火光映在帳篷上,卻驅不散空氣中的寒意。趙妃縮在帳篷裡,用厚厚的獸皮裹著身體,還是覺得冷。她一夜沒睡好,一會兒夢見周先生渾身潰爛地向她撲來,一會兒又夢見皇帝拿著聖旨,說要賜她毒酒,驚醒時滿頭都是冷汗。
接下來的三天,趙妃幾乎每天都躲在帳篷裡,不敢去柵欄附近。可營地裡的風聲、士兵的交談聲,還是會斷斷續續地傳到她耳朵裡。第一天,她聽見士兵說“那個老書生快不行了”;第二天,又聽見“死了兩個奴隸,胳膊爛得嚇人”;第三天早上,甚至有士兵在帳篷外議論“這神藥怕是有毒,再試下去咱們也得遭殃”。
那些聲音像小錘子,一下下敲在她心上,讓她坐立難安。她想去找巴圖解釋,說疫苗可能是保存不當才失效的,可每次走到巴圖帳篷門口,又不敢進去——她怕巴圖發怒,怕自己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第四天清晨,天剛蒙蒙亮,趙妃就被帳篷外的爭吵聲驚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剛想叫丫鬟進來詢問,帳篷門就被“砰”地一聲踹開——巴圖帶著阿勒泰和哲彆闖了進來,絡腮胡因為憤怒而炸開,眼睛裡布滿血絲,像一頭發怒的雄獅,手裡還拎著個黑色陶罐,罐口散發出刺鼻的臭味。
“王妃!你給本將解釋清楚!這就是你說的‘神藥’?!”巴圖把陶罐狠狠摔在地上,陶罐碎裂的瞬間,一團發黑的爛肉滾了出來,上麵還爬著幾隻細小的蛆蟲,臭味瞬間彌漫了整個帳篷。
趙妃嚇得從床上跳起來,後退時後背撞到了帳篷立柱,疼得她齜牙咧嘴,卻不敢出聲。她盯著那團爛肉,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趕緊用袖子捂住嘴,才沒吐出來——那爛肉的形狀,像極了人的胳膊,上麵還能看見一個針眼大小的孔,正是注射疫苗的地方。
“將軍,這……這是怎麼了?”趙妃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上來。她知道出事了,卻還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希望隻是個彆情況。
“怎麼了?”巴圖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趙妃的腳離地半尺,呼吸瞬間急促,脖子被勒得生疼,錦袍的領口被扯得變形,露出裡麵的素色裡衣。“你自己去看看!那五個中原人,死了四個!剩下的那個胳膊爛得能看見骨頭,高燒燒得跟炭火似的,嘴裡胡話連篇!還有營裡的十個奴隸,昨天剛注射完,今天早上就死了六個!你告訴我,這叫‘神藥’?!”
“我……我不知道會這樣……”趙妃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砸在巴圖的手背上。她終於撐不住了,所有的僥幸和偽裝都碎了,“我隻知道這是疫苗能防瘟疫,我不知道要算劑量,不知道要保溫……我以為隻要打進去就行……”
“你以為?!”巴圖氣得臉色鐵青,將她狠狠摔在地上。趙妃的後腰撞在堅硬的木箱上,疼得她眼前發黑,木箱上放著的金步搖掉在地上,珍珠磕在石頭上,崩掉了一小塊。“你以為就能拿人命當玩笑?你以為本將是傻子,任由你騙?!”
帳篷外傳來士兵的議論聲,越來越近。巴圖走到帳篷門口,掀開簾子一看,十幾個士兵正圍著柵欄議論,有人手裡拿著彎刀,情緒激動地喊著“這是中原人下的詛咒”,有人說“王妃就是個騙子,想害死我們”,還有人往帳篷這邊扔石子,石子砸在帳篷上,發出“砰砰”的聲響。
阿勒泰湊到巴圖身邊,壓低聲音說:“將軍,士兵們已經開始恐慌了。要是不趕緊處理,恐怕會引發嘩變。”他其實早就覺得疫苗有問題,那天注射時他就發現疫苗凍住了,可他不敢反駁巴圖——巴圖脾氣暴躁,誰要是敢質疑他,輕則被鞭打,重則直接砍頭。
巴圖的臉色更沉了。他知道,北戎士兵本就對中原人有敵意,現在出了這事,要是不找個替罪羊,士兵們的怒火遲早會燒到他身上。而趙妃,就是最好的替罪羊——一個中原女人,還是個騙子,殺了她,既能平息眾怒,又能彰顯他的威嚴。
“來人!把王妃架起來!”巴圖對著外麵喊了一聲,兩個士兵立刻跑進來,架著還在地上掙紮的趙妃。“帶她去看看那些‘被她救了的人’,讓她好好看看,她的‘神藥’到底救了誰!”
趙妃拚命掙紮,卻抵不過士兵的力氣。她的錦袍被拖在地上,沾滿了泥土和碎木屑,原本精致的發髻散了,頭發淩亂地貼在臉上,哪裡還有半分王妃的體麵。路過帳篷區時,不少北戎士兵都探出頭看,有人朝她扔爛菜葉,菜葉砸在她的背上,黏糊糊的;有人罵“妖女”“騙子”,那些聲音像刀子,割得她渾身難受。
她看見一個年輕的北戎士兵,正抱著一個小孩站在帳篷門口。那小孩看起來隻有三四歲,臉色蒼白,像是生病了。士兵看見她,眼神裡滿是憤怒,對著她吼道:“都是你!要是我的孩子也染了瘟疫,我一定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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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妃的心一緊,她想解釋,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可士兵根本不給她機會,轉身就進了帳篷,還狠狠摔上了門簾。
柵欄附近的景象,比趙妃想象的還要慘烈。
四個死去的俘虜被扔在柵欄外的空地上,屍體已經開始僵硬,皮膚呈現出不正常的青黑色,胳膊上的針眼處潰爛成了拳頭大的洞,裡麵的血肉模糊,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臭味。幾隻烏鴉落在屍體上,正用尖喙啄食腐肉,“呱呱”的叫聲在寂靜的營地裡,顯得格外刺耳。
陳三還活著,蜷縮在柵欄最裡麵的角落。他的胳膊腫得像個饅頭,潰爛的傷口裡不斷滲出黃色的膿水,順著胳膊流到地上,在凍土上凝結成一層薄薄的冰殼。他渾身滾燙,嘴裡不停地喊著“水……爹……”,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王大叔坐在他旁邊,用一塊破布蘸著雪水,輕輕擦著他的額頭,試圖給他降溫。
“小三,再撐撐……會好起來的。”王大叔的聲音哽咽,他知道陳三撐不了多久——昨天晚上,陳三就開始說胡話,一會兒喊爹,一會兒喊要回家。
不遠處的奴隸柵欄更慘。六個死去的奴隸被隨意堆在地上,有的眼睛圓睜著,像是死不瞑目;有的嘴巴大張著,像是在臨死前發出最後的控訴。剩下的四個奴隸躺在地上,身體不停地抽搐,身上的破布被汗水浸透,又被寒風凍成了冰甲,貼在皮膚上,看著就疼。
一個老奴隸咳得撕心裂肺,每咳一下,嘴角就流出一點血絲,染紅了胸前的破布。他旁邊的年輕奴隸想扶他,卻被他推開——他怕自己的病傳染給彆人。
“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帶來的‘神藥’!”巴圖指著眼前的景象,聲音裡滿是咬牙切齒的恨意,“這些人本來還能多活幾天,就因為你想邀功,他們死得這麼慘!你說,本將該怎麼處置你?”
趙妃看著眼前的人間煉獄,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劇烈地嘔吐起來。她吐出來的隻有昨天晚上喝的羊奶,酸水順著嘴角流下來,狼狽不堪。她想起自己獻疫苗時的得意,想起巴圖承諾的榮華,想起那些被她忽略的太醫的叮囑,心裡充滿了悔恨——她哪裡是在邀功,分明是在作惡!
“我錯了……將軍,我真的錯了……”趙妃癱坐在地上,眼淚混合著嘔吐物,糊了一臉,“求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中原的城池布局,我知道中原的兵力分布,我還能為您做事……”
巴圖根本不聽她的求饒。他看著越來越多的士兵圍過來,眼神裡的憤怒越來越重,知道必須儘快平息眾怒。他對著身後的士兵使了個眼色,兩個士兵立刻上前,架起癱坐在地上的趙妃。
“饒了你?”巴圖冷笑一聲,眼神裡滿是殘忍,“你害死了這麼多人,怎麼可能饒了你?你帶來的不是神藥,是魔鬼的詛咒!這個詛咒,就得由你來終結!”
趙妃嚇得魂飛魄散,拚命掙紮著想要逃脫,指甲抓傷了士兵的胳膊,卻被士兵狠狠一巴掌扇在臉上。她的臉頰瞬間紅腫起來,嘴角滲出了血絲。她看著巴圖越來越近的臉,那張臉上的獰笑,像一把冰冷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不要殺我……我錯了……”趙妃的聲音已經變得嘶啞,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我不該騙您,我不該拿人命當玩笑……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巴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提了起來。趙妃的雙腳離地,呼吸困難,臉漲得通紅,雙手不停地抓撓著巴圖的手,想要掙脫。可巴圖的手像鐵鉗一樣,緊緊攥著她的脖子,讓她連一絲空氣都吸不進去。
“賤人!這就是你說的神藥?!你帶來的是魔鬼的詛咒!”巴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充滿了殺意,“今天,你就得為那些死去的人償命!”
趙妃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景象漸漸扭曲。她仿佛看到了皇宮裡的錦衣玉食,看到了皇帝失望的眼神,看到了雲舒溫和的笑臉,還看到了那些死去的俘虜——他們睜著眼睛,一臉怨恨地看著她。
她想道歉,想懺悔,可喉嚨裡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像一片羽毛,要飄起來了。她最後看到的,是巴圖那雙充滿殺意的眼睛,和周圍士兵們冷漠的臉。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阿勒泰突然開口了:“將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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