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卷過枯黃的草甸，帶著漠北特有的沙塵與肅殺之氣，撲打在王庭金帳的獸皮帷幕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帳內，牛油火把劈啪作響，映照出北戎新王阿史那·咄吉棱角分明的臉龐，以及他眼中深藏的審視與懷疑。
他並未坐在主位，而是站在一張鋪開的中原邊境軍事輿圖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帳下，一人匍匐於地，身形狼狽，衣衫破損，卻難掩其曾經養尊處優的細嫩皮肉與那份深入骨髓的怨毒。
“蕭承璧？”咄吉的聲音低沉，帶著草原霸主特有的沙啞，“太師蕭道成的幼子，墨臨淵的……階下囚，喪家之犬？”他每一個詞都咬得極慢，像是一把鈍刀，在淩遲著伏地者的尊嚴。
蕭承璧抬起頭，臉上混雜著塵土與乾涸的血跡，一雙眼睛卻亮得駭人，裡麵燃燒著仇恨與一種近乎癲狂的興奮。“是，大王。我是喪家之犬，但咬死獵人的，往往就是我們這些被逼入絕境的瘋狗。”他的聲音因缺水而嘶啞，卻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墨臨淵毀我家族，殺我父兄，此仇不共戴天！我帶來的，不僅是邊防布陣圖的細節，更有一把能撬開他鐵桶江山的‘鑰匙’。”
咄吉並未輕易動容，他踱步到蕭承璧麵前，居高臨下：“圖，本王可以派人核實。至於鑰匙……說說看。若隻是無用的廢話，你知道下場。”他身後的護衛手按刀柄，殺氣凜然。
蕭承璧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扭曲的快意幾乎溢出來：“墨臨淵用兵如神，治軍嚴明，邊軍鐵板一塊，硬攻自然損失慘重。但他有兩個弱點，不，是三個！”他伸出三根手指，一一掰下，“其一，他重情，尤其對那個女人——雲舒！那是他的眼珠子，碰不得，一碰他就瘋。”
“其二，”他壓低聲音，如同毒蛇吐信，“邊軍內部，並非所有人都對他墨臨淵心悅誠服。家父……雖已敗亡，但多年經營，總有些暗樁，些微香火情。隻要大王攻勢得當，裡應外合，並非不可能。”這是他編造的“內部接應”，真真假假，隻為增加自己籌碼。
“其三，”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他的戰術，我太了解了！他善用奇兵，注重後勤，凡事喜留後手。但他有個習慣，或者說，是他那位王妃帶來的‘新玩意兒’——過於依賴幾處新建的了望塔和一套繁瑣的烽火傳訊係統。隻要掐斷關鍵節點，他的反應就會慢半拍！這一慢，就是大王的機會！”
咄吉眯起眼，仔細打量著蕭承璧。他厭惡這種背主求榮的小人，但他更看重利益。蕭承璧的話，確實戳中了他久攻不下的痛點。墨臨淵像一隻縮進硬殼的烏龜，無從下口。而蕭承璧，遞來了一把可能從內部敲碎龜殼的錘子。
“那個女人……雲舒？”咄吉沉吟，“據探子報，似乎有些奇特本事。”
“何止奇特！”蕭承璧語氣激動，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嫉妒，“墨臨淵對她言聽計從！她懂醫術，懂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軍中甚至傳言她能預知禍福！拿下她，不僅能打擊墨臨淵，或許還能得到些意想不到的東西。”他頓了頓，陰冷一笑，“而且，散布關於她的謠言，說她是不祥之人，引來天罰……動搖軍心民心，豈不比刀劍更有用？”
咄吉心中一動，這確實是條毒計。他需要評估蕭承璧的價值與風險。“你如何證明，你所謂的‘內部接應’不是空談？”
蕭承璧早有準備，從懷中貼身內袋掏出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鐵牌，上麵刻著繁複的花紋和一個“蕭”字印記。“此乃家父暗衛信物，持此物，可在邊境三座大城的特定暗樁處，得到最低限度的協助——或許是幾條不起眼的消息，或許是關鍵時刻打開一道側門。具體聯絡方式，待大王展示誠意，我自當奉上。”
咄吉接過鐵牌，摩挲著上麵的刻痕，眼神變幻不定。他最終將鐵牌收起，淡淡道：“你最好沒有騙我。否則，北戎的狼群，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痛苦。”他走回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邊境線上的一座城池，“此處，落霞城，是墨臨淵防線的重要一環，也是你提到的了望塔關鍵節點之一。”
蕭承璧掙紮著爬起來，湊到地圖前，順著咄吉的手指看去，眼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他伸出顫抖的手指，精準地點在落霞城側後方一個標注著糧草轉運符號的小點上。
“不，大王，直接攻落霞城，即便有內應，損失也大。”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尖利，“這裡，青嵐隘，是落霞城與後方聯係的咽喉，守軍不過五百。拿下這裡，切斷落霞城的補給和援軍，再散播王妃乃不祥之人的謠言，城內必亂！屆時，落霞城不攻自破！而在下，”他抬起頭，臉上是瘋狂而篤定的神色，“願為先鋒，為大王取下這把‘鑰匙’！我對那裡的地形，了如指掌！”
咄吉盯著他，帳內火光跳躍，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扭曲，如同蟄伏的惡獸。空氣仿佛凝固，隻剩下火把的燃燒聲和帳外呼嘯的風聲。
許久，咄吉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好。本王就給你這個機會。但你記住，你隻是一條狗，有用的狗。若敢反噬……”他未儘之語充滿了血腥的威脅。
蕭承璧深深低下頭，掩去眼中一閃而過的屈辱與更深的恨意，再抬頭時，隻剩下謙卑與狂熱：“承璧，謹遵王命！”
蕭承璧指著地圖上的青嵐隘，對北戎新王陰冷一笑，聲音如同毒蛇爬過冰麵：“王爺的軟肋，就在此處。拿下此地，墨臨淵必分兵來救，屆時大王可另遣精兵，直搗黃龍。在下，願為先鋒，為大王取此‘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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