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並非來自窗外料峭的春風,而是源自那兩名宮廷侍衛手中所持之物——兩副玄鐵鐐銬。鐐銬在廳內燭火與天光的交織下,折射出幽冷的光澤,如同毒蛇陰冷致命的信子,無聲地舔舐著凝滯得幾乎要炸裂的空氣。那兩名侍衛,身著皇家禁衛特有的絳紫勁裝,步伐沉穩如山嶽移動,眼神銳利如鷹隼,卻又空洞得不見一絲波瀾。他們是宮中萬裡挑一的內家高手,是隻知執行上峰命令、沒有個人情感的殺人利器。他們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冰冷的信號——皇權,已不再信任這座王府,不再信任這位功高震主的王。
廳內,所有王府侍衛的手,在同一瞬間,死死按上了腰間的刀柄!骨骼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嘎吱”的輕微爆響,一雙雙虎目之中,燃燒著憤怒與誓死扞衛的火焰。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場中唯一的中心——墨臨淵。無需言語,隻待他一個眼神,一聲令下,即便對麵是代表皇權的欽差,是深不可測的內家高手,他們也敢毫不猶豫地拔刀相向,血濺五步!親衛統領沈牧,這位跟隨墨臨淵從屍山血海中殺出的悍將,更是猛地踏前半步,身形微弓,全身肌肉緊繃如鐵,如同一頭發現了致命威脅、蓄勢待發的獵豹,他那飽經風霜的臉上,每一道線條都寫滿了決絕,目光如兩把燒紅的烙鐵,死死鎖住那兩名持鐐侍衛的手腕,仿佛隻要他們再敢前進一寸,便會迎來雷霆般的撲殺。
空氣仿佛被抽乾,沉重的壓力讓一些文職屬官幾乎喘不過氣,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欽差太監,那張保養得宜、略顯陰柔的臉上,此刻掛著毫不掩飾的倨傲與一絲計謀得逞的陰冷。他微微揚著下巴,尖細的嗓音帶著一種刻意的拖長,仿佛在欣賞這緊張的氛圍:“王爺,陛下的旨意,您是懂的。咱家也是奉命行事,還請……不要讓咱家為難,也讓雲舒姑娘,體麵些。”他刻意避開了“王妃”的稱呼,用了“姑娘”二字,其中的輕蔑與否定,不言而喻。
所有的目光,或擔憂,或憤怒,或驚恐,或陰冷,最終都彙聚到了墨臨淵的身上。他自始至終,站在那裡,如同一尊沉默的玄鐵雕像。從欽差宣讀聖旨,到侍衛手持鐐銬上前,他未曾開口,甚至連眉梢都未曾動一下。唯有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其內裡仿佛有黑色的風暴在凝聚,在旋轉,醞釀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就在那鐐銬的寒光即將觸及雲舒衣袖,沈牧幾乎要按捺不住撲出的前一刻——
“鏗——!”
一聲清越激昂的龍吟,恍若九天驚雷驟然炸響在這死寂的廳堂之中!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金裂石的穿透力,震得人耳膜嗡鳴,心臟驟縮!
聲音的源頭,是墨臨淵!
他甚至未曾回頭看一眼身後的危機,僅僅是反手一拔!動作快如閃電,流暢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腰間那柄隨他征戰多年,飲血無數,劍身暗紋如連綿山嶽、名為“鎮嶽”的寶劍已然出鞘!劍光如銀河倒瀉,匹練般閃過,清冷、霸道,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這一劍,並非斬向任何人體的要害,而是精準、狠厲、又帶著極致羞辱性地,驟然掠過了欽差手中那卷象征著無上皇權的明黃聖旨!
“刺啦——!”
絹帛被無情撕裂的聲響,在死一般的寂靜中異常刺耳,仿佛撕裂了某種覆蓋在權力之上的、不可侵犯的神聖外衣。聖旨前端,那用金線繡著精致雲龍紋、代表著天子威嚴的“龍頭”一角,輕飄飄地蕩起,在空中打了個旋,然後無力地、無聲地,飄落在地,躺在了冰冷光滑的金磚之上,沾染上了微不足道的塵埃。
這一劍,快得超越視覺捕捉!準得毫厘不差!狠得石破天驚!更帶著一種摒棄所有顧忌、斬斷所有退路、將個人命運與懷中女子徹底捆綁的決絕!
刹那間,滿堂皆驚!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包括那名原本倨傲無比的欽差。他捧著那卷被斬去龍頭一角的聖旨,雙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仿佛捧著的不是聖旨,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臉上那點虛偽的從容和倨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慘白,如同剛剛刷好的白牆,透著一股死氣。他像是被無形巨手扼住了喉嚨的公雞,眼珠暴突,尖利的聲音因為極致的驚恐和憤怒而徹底變形走調,尖銳得幾乎能刺破屋頂:“墨、墨臨淵!你……你你……你竟敢劍斬聖旨?!此乃大不敬!是十惡不赦、誅滅九族的謀逆大罪!你……你瘋了不成?!”他的手指著墨臨淵,指尖卻在不停地哆嗦。
“謀逆?”
墨臨淵終於開口了。他持劍而立,身形挺拔如紮根萬丈山崖的孤鬆,周身那身經百戰、從屍山血海中錘煉出的凜冽殺氣與磅礴威壓,如同實質的潮水般洶湧擴散,瞬間將那股所謂的“皇權威嚴”衝擊得支離破碎、蕩然無存。他的聲音並不高亢,反而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低沉沙啞,卻字字如千斤重錘,狠狠地、緩慢地砸在每個人的心頭,震得人靈魂發顫,幾欲跪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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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王的王府,動本王的王妃,”他手腕輕輕一翻,沉重的“鎮嶽”劍劍尖斜指地麵,寒光在劍刃上如水流動,動作流暢而充滿爆炸性的力量感,他的目光如同萬年不化的冰刀,裹挾著塞外風雪與金鐵交鳴的殺伐之氣,緩緩掃過驚魂未定、色厲內荏的欽差,“誰給你的膽子?嗯?”
最後一個“嗯”字,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冰冷的質問,仿佛帝王在審視螻蟻。欽差被這目光一掃,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竟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後麵斥責的話語卡在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墨臨淵側過身,以一種完全庇護的姿態,將雲舒纖細單薄的身影徹底籠罩在自己寬闊堅實的背影之後。那是一個不容置疑的、絕對安全的領域,仿佛天塌下來,也有他這脊梁頂著。他的目光先是如同冰刀般掃過欽差,繼而掃過周圍麵露震撼、憤怒、乃至一絲隱隱興奮與狂熱崇拜的王府屬官和侍衛,最終,那目光越過自己堅實的肩頭,定格在雲舒臉上。
眼中的冰霜與毀天滅地的殺意,在接觸到她目光的瞬間,如同春陽融雪般,悄然消融,化為一種不容置疑的、足以撼動山河的堅定與……溫柔。那溫柔深藏在眼底,如同火山深處湧動的暖流,雖不張揚,卻擁有融化一切堅冰的力量。
他看到了她微微蒼白的臉頰,看到了她眼底深處那一絲尚未完全散去的驚悸,也看到了她強自鎮定的努力。這一切,都像一根根細針,刺疼了他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他轉回頭,麵向眾人,麵向那代表著皇權的欽差,聲音陡然提高,如同塞外戰場上衝鋒的號角,如同重重擂響、撼動大地的戰鼓,聲浪滾滾,清晰地傳遍廳堂的每一個角落,甚至穿透厚重的門窗,傳向外麵的庭院,傳入每一個豎起耳朵的仆役耳中:
“本王不管她曾經是誰,來自哪裡!”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度,仿佛在宣告一個永恒的真理,“本王隻知道,她是雲舒!是於邊城危難之際,不顧自身安危,獻上良策,救萬千百姓於水火的恩人!是嘔心瀝血,改良軍械,使弩箭射程倍增,讓我邊軍兒郎能少流血、多殺敵的功臣!是提出防治瘟疫之法,活人無數,保住邊城元氣、穩定軍心的善人!”
他每說一句,聲音便高昂一分,氣勢便攀升一截,如同積蓄力量、即將噴發的火山。他目光灼灼,仿佛要將這些功績,一字一句,烙印在所有人的腦海裡,烙印在青史之上!
“她,更是我墨臨淵,以鎮北王之尊,行三媒六聘之禮,告祭天地祖宗,昭告天下,堂堂正正娶回來的鎮北王妃!是我墨臨淵,此生認定的、唯一的妻子!”
“妻子”二字,他咬得極重,如同金石墜地,發出沉悶而堅定的回響。
他猛地轉回頭,目光如兩道實質的閃電,裹挾著屍山血海中錘煉出的恐怖煞氣,狠狠射向那幾乎要站立不穩、全靠身後小太監攙扶的欽差:
“回去告訴陛下,告訴朝堂上那些隻會搬弄是非、構陷忠良的魑魅魍魎!雲舒的身份,本王一力擔保!她的過去,本王不在乎!她的將來,由本王守護!誰若再敢以此為由,妄圖動她分毫——”
他話音未落,手中“鎮嶽”劍再次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寒光!這一次,劍鋒並非指向任何人,而是以開山裂石、一往無前之勢,悍然劈向身旁那張用以放置香案、由堅硬如鐵的鐵木所製的厚重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