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那帶著哭腔的嘶吼,如同一盆摻著冰碴的冷水,兜頭澆下,瞬間將廳堂內因劍斬聖旨而引發的極度震驚與對峙狀態打破。墨臨淵那石破天驚的一劍,雖然短暫地震懾了欽差,強行壓製了內部洶湧的暗流,但北戎大軍全力進攻的噩耗,則將所有人,無情地拽入了一個更為殘酷、更為緊迫的現實深淵——邊城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備戰!”墨臨淵的聲音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遲疑,仿佛剛才那場關乎皇權、身份、性命的激烈衝突從未發生過。戰爭的本能已經徹底取代了政治權衡。他深深看了雲舒一眼,那眼神複雜無比,包含了千言萬語的囑托、毫無保留的信任,以及一絲深藏眼底、為守護身後一切而不惜此身的決絕。“留在府中,地牢最深處有密室,安全為重。”他語速極快,帶著不容反駁的命令口吻。
話音未落,他已猛然轉身,“鎮嶽”劍鏗然入鞘,動作流暢而充滿力量感。大步流星向外走去,玄甲鱗片隨著他的步伐碰撞,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響,如同催征的戰鼓,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沈牧等一眾親衛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肅殺之氣再次彌漫,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後,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刃。
“我去傷兵營和弩機陣地!”雲舒的聲音清晰而堅定,在他身後響起。她沒有選擇躲進所謂安全的密室,那是烏龜的殼,不是她的風格。她的戰場不在第一線刀劍相交的城頭,而在她能發揮最大價值的地方——救治傷員,保障守城器械的運轉。“那裡現在更需要我!”她補充道,語氣不容置疑。
墨臨淵疾行的腳步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隻是沉聲對身旁的沈牧丟下一句:“分一隊人,保護好王妃!她若有失,提頭來見!”這話既是對沈牧的命令,也是對所有聽見的人,包括那位驚魂未定的欽差,最嚴厲的警告。隨即,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通往烽火連天的東門城頭的階梯拐角處。
雲舒沒有片刻耽擱,在幾名精銳親衛的護衛下,迅速登上了內城一處地勢較高的望樓。這裡視野相對開闊,可以隱約看到東門方向的戰況。然而,眼前的景象,即便她早有心理準備,也讓她瞬間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顏色,而是被密密麻麻、如同飛蝗過境般的箭矢軌跡,以及無數燃燒著、拖著黑色尾焰的巨石軌跡切割得支離破碎。城牆之外,北戎的士兵如同無邊無際的黑色潮水,漫山遍野,嘶吼著湧向邊城這座看似孤零零的礁石。數架前所未見的、宛如洪荒巨獸般的巨型投石機,在遠處緩緩調整著角度,每一次令人牙酸的機括絞動聲後,便是磨盤大小、裹挾著烈焰和死亡氣息的巨石,劃破長空,帶著毀滅一切的勢頭,狠狠砸向巍峨的城牆!每一次撞擊,都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隆”巨響,腳下的望樓也隨之劇烈震顫,仿佛隨時都會散架。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東門正前方,需要數十名精壯北戎士兵合力推動的巨型攻城錘,被厚重的生牛皮覆蓋,如同緩慢移動的攻城巨獸,在弓箭手的掩護下,一下,又一下,堅定、沉悶地撞擊著厚重的城門!那“咚!咚!咚!”的聲響,不像撞在門上,更像是直接敲擊在每一個守城者的心臟上,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巨石撞擊城牆的轟鳴、城門被瘋狂撞擊的悶響、箭矢破空的尖嘯、士兵受傷瀕死前的慘叫、將領聲嘶力竭的指揮吼叫、滾木礌石從城頭砸下帶來的骨裂和慘嚎……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首殘酷、宏大、令人心膽俱裂的死亡交響樂,震得人耳膜生疼,靈魂戰栗。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濃稠的血腥、木材和皮肉被燒焦後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嘔的刺鼻氣味,隨著風一陣陣飄來,挑戰著每個人的嗅覺和胃部。
望樓的木質欄杆在持續不斷的劇烈震動下,“嘎吱”作響。空氣中傳來的衝擊波帶著灼熱的氣息,撲打在雲舒的臉上,帶來輕微的刺痛感。她緊緊抓住欄杆,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才能勉強穩住身形。
她的目光努力穿透彌漫的烽煙,在城頭那一片混亂與血色中,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她看到了——墨臨淵的身影在烽火與交錯的人影中時隱時現。他如同定海神針,屹立在最危險的地段,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他不斷揮劍,格擋開飛來的流矢,同時聲音嘶啞卻有效地發布著一條條命令。守軍將士在他的指揮和身先士卒的激勵下,爆發出驚人的勇氣,奮力還擊。滾燙的火油從城頭傾瀉而下,城下立刻響起一片非人的淒厲哀嚎;經過雲舒改良的床弩發出沉悶的咆哮,巨大的特製箭矢呼嘯而出,瞬間將試圖憑借雲梯攀城的北戎士兵串成恐怖的血葫蘆;普通的士兵們則用長矛、用刀劍、甚至用牙齒和拳頭,用儘一切手段,將每一個僥幸攀上城頭的敵人狠狠地砸下去,同歸於儘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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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了那個叫李狗兒的新兵,臉色慘白如紙,緊緊握著比自己還高的長矛,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他眼睜睜看著身邊剛才還一起偷偷說笑、抱怨夥食的老兵,被一支不知從何處射來的流矢精準地射穿咽喉,溫熱的鮮血噴濺了他一臉。李狗兒的眼神瞬間空洞,胃裡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恐懼幾乎將他吞噬。
“慫個卵子!”一個滿臉虯髯、渾身浴血的老兵——趙鐵柱,一把將呆滯的李狗兒粗暴地拉到垛口後麵,躲過一波箭雨,嘶吼道,聲音如同破鑼,卻帶著一種鎮定的力量:“低下頭!盯著你前麵那塊磚!彆看彆處!等那些狗娘養的蠻子冒頭,就給老子往死裡捅!想想你娘!想想你妹子!城破了,誰都活不了!”
城內,靠近城牆的民居不幸被投擲進來的巨石擊中,瞬間坍塌,火光衝天而起,哭喊聲、求救聲此起彼伏。人們驚慌失措地從家裡跑出來,像無頭的蒼蠅一樣盲目奔跑,最初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混亂中迅速蔓延。最初的秩序,在絕對的暴力麵前,顯得如此脆弱。
軍中醫官和有限的學徒們,在臨時搭建的傷兵營內忙得腳不沾地。這裡人滿為患,斷肢殘骸隨處可見,血腥味濃烈得幾乎化不開。呻吟聲、慘叫聲不絕於耳。每一個還能動的醫者,都在與死神賽跑,但傷員送來的速度,遠遠超過了他們救治的速度。
戰鬥從清晨持續到午後,慘烈程度遠超以往任何一次。北戎這次顯然是有備而來,誌在必得,攻勢一波猛過一波,完全不計傷亡,用屍體堆砌前進的道路。守軍雖然英勇無畏,但在絕對的數量優勢和強大的攻城器械麵前,傷亡數字如同雪崩般急劇增加,所有人的體力與意誌,都在被飛速地消耗,接近極限。
“轟——!!!”
一聲格外沉悶、劇烈,仿佛能震碎靈魂的撞擊聲,猛地從東門方向傳來!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木材承受不住巨大力量而斷裂的爆響!
一名頭盔歪斜、渾身是血、幾乎看不出本來麵目的校尉,連滾帶爬地衝到了墨臨淵所在的位置,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和絕望而帶上了哭腔,嘶聲力竭地喊道:“王爺!不好了!城門……城門裂了!門閂快要斷了!撐……撐不了太久了!”
墨臨淵猛地回頭!他玄色甲胄上早已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暗紅色的血痂,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烽煙熏黑了他的臉頰,卻讓那雙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明亮,也格外的……決絕。他透過血肉橫飛的戰場,目光仿佛有感應般,精準地找到了遠處望樓上,那道雖然纖細、卻始終堅定挺立的身影。
他沒有絲毫猶豫,幾步衝下城頭,衝到望樓之下,仰頭望著上麵的雲舒。烽煙模糊了他俊朗的麵容,卻讓那雙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有擔憂,有不舍,更有破釜沉舟的決斷。他聲音嘶啞,語速極快,帶著戰場統帥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雲舒!聽著!若城破,我讓沈牧帶最精銳的親衛,護送你從西門密道走!立刻!去西北方向的磐石堡,那裡的守將是我過命的兄弟,絕對可靠!記住,活下去!快走!”
他的話音剛落,仿佛是為了印證他最壞的預感——
“轟隆!!!”
一聲更加震耳欲聾、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從東門方向轟然傳來!伴隨著的是守軍一片絕望的驚呼、歇斯底裡的呐喊,以及北戎人如同潮水般洶湧而入的、震天動地的喊殺聲!
城門,徹底破了!黑色的死亡潮水,洶湧灌入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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