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在現實的堅壁上輕輕一觸，便悄然破裂。
龍飛很快發現，他麵臨的困境遠比他想象的複雜。擁有星圖和李準的身份芯片隻是第一步。他需要一艘能進行星際航行的飛船，而且必須是狀態足夠良好、能讓他這個幾乎毫無經驗的人操作的飛船。這艘斷裂的巡洋艦顯然不行。
更大的問題是，殘骸內部的環境正在變得越來越惡劣。
或許是因為他之前的探索觸動了某些本就不穩定的係統，或許隻是這艘巨艦在時間的侵蝕下正慢慢走向最終的死亡。總之，龍飛察覺到，空氣正變得愈發渾濁稀薄。一種淡淡的、帶著甜腥味的異味開始彌漫，那是某些絕緣材料或化學藥劑緩慢泄漏的征兆。他感到輕微的頭痛和惡心，呼吸也變得越來越不順暢，仿佛總也吸不夠氧氣。
他被迫減少了活動，大部分時間蜷縮在物資儲藏室裡，依靠之前找到的有限補給維持生命。每一次深呼吸都變成奢侈，每一次醒來都伴隨著更強烈的眩暈感。
sut07的修複工作陷入了停滯。那塊艦載電池的能量終於耗儘，機器人眼部的藍光徹底熄滅，再次變回了一堆冰冷的、沉默的金屬。希望仿佛也隨之再次遠離。
寂靜、缺氧、傷痛、孤獨……這些因素開始協同作用，侵蝕著他的理智。
起初，是那些聲音。
在絕對寂靜的間隙，他會聽到一種極其低沉的、仿佛來自極遙遠地方的……低語。低語裡夾雜“滴—滴”高頻，與塔裡斯戒指閃光節奏一致，像遠程摩爾斯。那不像他聽過的任何語言，音節古老、拗口、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和力量，時而如同亙古不變的宣言，時而又像是飽含悲傷的歎息。它們直接在他的腦海深處響起，模糊不清，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召喚感。
他起初以為是自己耳鳴，或者精神過度緊張。但聲音越來越清晰，出現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緊接著，是幻象。
在一次因缺氧而昏昏沉沉的小憩中，他猛地“看”到了一幅景象：無儘的深邃黑暗宇宙中，一個巨大到難以想象的、由星辰和光芒構成的龍形陰影緩緩遊過，它的鱗片是旋轉的星雲，它的雙瞳是燃燒的恒星。那“雙瞳龍影”在他意識中一閃而過，留下冰冷的印記。它沉默著，仿佛本身就是宇宙法則的化身，古老、威嚴、而又帶著一種非人的漠然。
景象一閃而逝，卻在他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震撼。
又一次，在他掙紮著用水打濕嘴唇時，眼前的牆壁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星辰在眼前接連爆炸、熄滅的恐怖景象，如同宇宙正在上演一場無聲的末日葬禮。毀滅的洪流席卷一切，帶來一種令人心臟凍結的絕望感。
這些幻聽和幻象越來越頻繁，越來越真實。
它們不再一閃而過，而是開始持續地折磨他。低語聲在耳邊縈繞不去，仿佛有無數個古老的存在在他意識裡爭吵或吟唱。破碎的幻象疊加在現實的廢墟之上，讓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著，還是陷入了更深層的噩夢。
“不……走開……！”他有時會對著空無一人的黑暗艙室嘶啞地低吼，用還能動的右手緊緊捂住耳朵，但這毫無用處，聲音來自他的顱內。
他甚至開始產生觸覺上的幻覺，感覺胸口佩戴玉佩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灼熱，仿佛那玉佩正在與那些幻聽幻象共鳴，變得滾燙。但當他真正用手去摸時，卻發現玉佩依舊是那股熟悉的、恒定的溫熱。
生理上的極限正在將他的精神推向崩潰的邊緣。
巨大的成就感和希望被徹底打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絕望。他擁有了離開的“地圖”，卻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個正在慢慢漏氣的“鐵棺材”裡，並且這個棺材還在不斷地對他進行精神攻擊。
也許莫林是對的？知道得太多，反而死得更快？那些關於“龍裔”的傳說，那些星圖，是不是本身就帶著某種詛咒？
他蜷縮在角落，身體因為缺氧和恐懼而微微顫抖。左手緊握著李準的身份芯片和存儲星圖的芯片，右手則死死攥著那塊依舊散發著溫熱的黑石。
現實世界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而精神世界卻被那些古老的、毀滅性的低語和景象所充斥。
內外的夾擊讓他幾乎無法思考，隻剩下最本能的恐懼和求生欲。
也許死亡才是最終的解脫？
這個念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就在他意識即將被黑暗和幻象徹底吞噬的邊緣，他仿佛又聽到了那個低語，這一次，異常清晰，仿佛就在耳邊，又仿佛直接烙印在他的靈魂上：
“……血脈……覺醒……”
緊接著，是一聲仿佛能震碎星辰的、充滿了無儘威嚴與力量的……
……龍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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