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躍遷帶來的感官扭曲——那仿佛被無限拉長又瞬間壓縮的詭異感——逐漸消退。
逃生艙猛地脫離超光速狀態，如同被拋出湍流的石子，重新跌入正常的宇宙空間。慣性將龍飛狠狠按在座椅上，牽動全身傷勢，令他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他第一時間撲到觀察窗前，急切地向外望去。
沒有預想中的聯盟空間站，沒有熟悉的星係標誌。窗外，隻有一片陌生而稀疏的星域，遠方一顆孤獨的紅巨星散發著黯淡的光芒，更遠處是蔓延不絕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星際塵埃雲。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這裡是未被標注的蠻荒之地，是星圖上的空白角落。
躍遷，將他帶到了一個比瀾星廢墟更加孤獨、更加遠離文明世界的地方。
還沒來得及消化這新的絕望，艙內刺耳的警報聲就再次撕裂了短暫的寧靜！
“警告：生命維持係統故障。氧氣循環終止。”
“警告：艙內氧氣濃度低於維持生命最低標準，並持續下降。”
“警告：剩餘可呼吸時間估算：6標準分鐘。”
冰冷的電子女聲毫無感情地宣判著死刑。
龍飛的心臟瞬間被一隻冰冷的巨手攥緊！他猛地看向控製麵板，生命維持係統的狀態條一片刺眼的紅色，正在飛速縮短！一個代表氧氣循環泵的圖標不斷閃爍，然後徹底熄滅。
他聽到了，那原本細微而穩定的空氣循環聲……消失了。
艙內死寂得可怕。
最初的幾秒鐘，他還能保持冷靜，徒勞地在控製台上拍打、操作，試圖重啟係統。但所有嘗試都石沉大海。逃生艙本就在墜毀中受損嚴重，之前的強製發射和躍遷更是耗儘了它最後的可靠性。
絕望，如同艙外宇宙的真空一樣，冰冷地滲透進來。
然後，生理上的反應開始了。
一陣眩暈感襲來，呼吸不自覺地變得急促、加深，試圖從日益稀薄的空氣中榨取更多根本不存在的氧氣。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仿佛要掙脫出來尋找空氣。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手指末端開始傳來麻木和刺痛感。視野的邊緣出現細微的、閃爍的黑點，如同窺視死亡的蠅群。
他知道這種感覺。在瀾星礦坑深處，他經曆過一次小小的隧道窒息事故。但那次很快就被救出，而這次……無人能救他。
“不……不能……”他張開口想呐喊，卻隻發出嘶啞的氣音，這徒勞的舉動反而消耗了更多寶貴的氧氣。
恐懼，最原始、最純粹的、對窒息的恐懼，徹底淹沒了他。複仇的決心、對未來的迷茫、所有的思緒都被這最本能的求生欲碾得粉碎！他本能地抓向胸口，玉佩卻反向升溫，微凹處吸住指尖，像在索求能量。
他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徒勞地張大嘴巴，胸膛劇烈起伏，卻隻感受到肺泡在無助地收縮，汲取不到任何生命所需的氣體。喉嚨開始痙攣，氣管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
視野中的黑點迅速擴大、蔓延，連成一片，將周圍的星光和儀表盤的光芒吞噬。耳鳴聲取代了警報，變得越來越響，如同尖銳的哨聲，又像是宇宙本身的噪音。
他感到無比的寒冷，並非來自艙外，而是來自身體內部，血液似乎正在凝固。意識開始模糊，思緒變得斷斷續續，破碎的畫麵在腦中閃現：父親的笑容、母親做的早餐、瀾星湛藍的天空、還有那毀滅一切的紅光……
這就是終點了嗎？曆經艱險，逃出了地獄，卻要無聲無息地窒息死在這冰冷的鐵棺材裡，漂浮在宇宙無人知曉的角落？
巨大的不甘和憤怒湧起，但他連攥緊拳頭的力氣都沒有了。身體軟軟地被束縛帶固定在座椅上，隻能微微地抽搐。
他的目光渙散地掃過控製麵板，那個氧氣剩餘的倒計時依舊在無情地跳動……300……259……258……
每一秒的流逝，都清晰地感知為生命力的流失。
宇宙在觀察窗外無限延伸，壯麗，宏大，卻冰冷徹骨，對他這微不足道的掙紮和消亡漠不關心。個體的生命，在它的尺度下，連一粒塵埃都算不上。
徹底的、絕對的孤獨和渺小感，成為了他意識最後階段的背景音。
視線徹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後看到的，是那顆遙遠、冷漠、散發著不詳紅光的巨星。
像一隻注視著他緩慢死亡的血色眼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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