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期”的生活是一種奇特的禁錮。龍飛被允許在醫療區和相鄰的一個小型休息室內活動，門口雖有守衛，但並未過分限製他的行動。食物和基礎醫療供應無虞，甚至稱得上優渥，遠超他在瀾星的體驗。但這種“優待”反而像一層柔軟的絲絨，包裹著其下冰冷的金屬鐐銬——他依舊是被監視、被評估的對象。
蘇瑤偶爾會來看他，依舊帶著她的數據板，詢問他的身體恢複情況，記錄一些數據。她的態度保持著一貫的冷靜和專業，但龍飛能感覺到，她那科學家式的探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她不再提及基因異常或能量讀數，仿佛那次的交談從未發生，但這種刻意的回避本身就讓龍飛更加不安。他知道，事情絕不會就此結束。
果然，幾天後，新的“測試”來了。
這次來的不是安全官，而是一名穿著技術部門製服、表情略顯倨傲的年輕男子，他身後還跟著兩名操作員推著一台看起來就複雜精密的儀器。
“龍飛先生，”技術官的語氣帶著公事公辦的疏離，“根據康複評估流程，需要進行基礎生理能量場掃描，以監測你的細胞活性和恢複水平。請配合。”
能量場掃描？龍飛的心微微一緊。他瞬間想起了蘇瑤之前提到的“極不穩定的能量親和性讀數”。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陪同前來的蘇瑤。她站在稍遠的地方，正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台儀器，仿佛這隻是一次最常規的檢查。
無法拒絕。龍飛隻能跟著他們來到醫療室旁邊一個更小的檢測間。
房間中央有一個孤立的平台，周圍環繞著數個發出柔和藍光的環形傳感器陣列。儀器連接著龐大的主機，屏幕上已經開始流淌初始化數據流。
“站到平台中心，放鬆即可。設備會自動完成掃描。”技術官指揮道，語氣中透著一絲對流程的熟悉和不經意的輕慢。
龍飛深吸一口氣，依言站了上去。冰涼的平台透過薄薄的鞋底傳來。他努力讓自己放鬆，但全身肌肉卻不由自主地繃緊。他能感覺到胸口玉佩傳來穩定的溫熱，這讓他稍稍安心，卻又擔心它會引發什麼異動。
“掃描開始。”
嗡……
環形傳感器陣列亮了起來，發出更低沉的嗡鳴聲。一道道看不見的掃描波束掠過他的身體。初始的讀數在主屏幕上平穩跳動，顯示著基礎代謝水平、細胞活性等參數，一切看起來都在正常恢複範圍內。
技術官百無聊賴地看著屏幕，甚至微微打了個哈欠。
然而，當掃描程序深入，開始觸及更深層的、與所謂“生理能量場”相關的層麵時，變化發生了。
屏幕上的數據流突然開始劇烈地抖動！數值不是平穩變化，而是像發了瘋一樣在極高和極低之間毫無規律地瘋狂跳躍！一條原本應該平滑的能量曲線變成了尖銳的、毫無意義的鋸齒波！
刺耳的警報聲突兀地響起！屏幕上彈出了數個紅色的錯誤警告框！
【警告：檢測到未知能量乾擾！】
【錯誤：傳感器陣列數據衝突！】
【錯誤：無法建立穩定能量場模型！】
報錯聲“嘀—嘀”三短一長，與機械犬腳步同頻，他指尖瞬間冰涼。
“怎麼回事？”技術官臉上的慵懶瞬間消失，被驚愕和困惑取代。他猛地撲到控製台前，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校準傳感器！重啟掃描協議！是不是設備故障？”
操作員們也忙碌起來，檢查線路，重新初始化係統。
蘇瑤的眉頭微微蹙起，她上前幾步，目光緊緊鎖定著瘋狂跳動的數據流和那些錯誤提示，眼中閃爍著龍飛看不懂的、極度專注的光芒。
第二次掃描開始。
結果更糟。數值跳變得更加劇烈，甚至出現了幾個讀數瞬間爆表，超出了儀器量程，顯示為一片亂碼，隨後又猛地跌回接近零點的穀底！仿佛有一股無法理解、無法捕捉的狂暴力量在他的體內橫衝直撞，戲耍著這些精密的儀器。
“見鬼了！”技術官額頭上冒出了汗珠，他難以置信地看看屏幕，又看看站在平台上一臉茫然至少表麵上是）的龍飛，“這不可能！就算是重度靈能紊亂也不是這種表現！這根本……根本不符合任何已知的能量模式！”
他的目光從困惑逐漸轉向懷疑，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肯定是長時間維生休眠或者之前的重傷導致了某種罕見的神經信號乾擾，耦合了設備底層算法的bug。”他最終得出了一個自以為是的結論，搖了搖頭，語氣變得不耐煩，“算了，記錄異常，標注‘設備乾擾，數據無效’。真是浪費時間的……”
他話未說完，但那份嫌棄和譏諷幾乎化為實質，落在龍飛身上。仿佛龍飛不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幸存者，而是一個給他們的正常工作添了麻煩的、無法識彆的故障代碼。
龍飛站在平台中央，聽著技術官那帶著譏諷的判定，看著操作員們那仿佛在看什麼異常物品的眼神，一股冰冷的屈辱感混合著憤怒，悄然在心底滋生。
他們什麼都不懂！他們用自己可憐的、標準化的尺子，去丈量一片浩瀚的海洋，量不明白，便嘲笑是尺子壞了，或是海洋出了問題！
但他什麼也不能說。他隻能緊緊抿著嘴唇，將所有的情緒死死壓在心裡，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蘇瑤始終沒有說話。她隻是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龍飛臉上那細微的、壓抑的表情變化，看著那依舊在瘋狂報錯的屏幕。當技術官準備終止測試時，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記錄下全部原始數據，包括所有錯誤日誌。標注‘異常能量反應，需進一步分析’，歸檔至我的私人研究數據庫，權限等級：伽馬。”
技術官愣了一下，似乎想反駁，但看到蘇瑤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明白，技術官。”
蘇瑤這才將目光轉向龍飛，眼神複雜難明。
“測試結束。你可以回去了。”她的語氣聽不出波瀾。
龍飛默默地走下平台，低著頭，避開所有人的目光，離開了檢測間。
屈辱的火焰，在他心中悄然點燃，無聲地燃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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