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艙的柔和光線並不刺眼,但龍飛仍覺得它們像細針一樣紮著視神經。身體的劇痛在高效藥劑作用下已轉為一種深沉的、無處不在的酸痛與虛弱,仿佛每根骨頭都被抽走骨髓,每塊肌肉都變成浸透水的棉絮。神經灼傷帶來的是詭異的麻木與間歇性刺痛的混合感。
最難受的,是那種極致的“空”。
仿佛心臟和丹田處被挖開了一個巨大的洞,冰冷的風從中呼嘯穿過。那是龍之力被強行引爆後又遭反噬和醫療鎮壓的殘留狀態。他本能地渴望填補這空虛,哪怕隻是一絲微弱的熱流,但那力量卻如受驚的野獸,龜縮在血脈最深處,沉寂得可怕。
仇恨是唯一還在燃燒的東西,像一塊冰冷的烙鐵,死死焊在他的靈魂上。暗星會的標誌在他閉上的眼皮後方反複灼燒。
醫療艙的門滑開,腳步聲響起。
龍飛沒有睜眼,但他能感知到進來的是蘇瑤,還有另外兩個熟悉的能量特征——卡琳娜精準而收斂的,以及艾麗西亞溫和卻帶著一絲疲憊的波動。
“生命體征趨於穩定。組織修複進度74.3。神經損傷修複緩慢,預期仍需23標準時。”卡琳娜的聲音率先響起,伴隨著便攜式掃描儀的輕微嗡鳴,“能量水平處於曆史最低值,波動近乎於無。符合強製鎮靜後的預期。”
龍飛緩緩睜開眼,目光有些空洞地看向站在醫療艙旁的三人。
蘇瑤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靜,但眼底深處藏著一絲極難察覺的凝重。她手中拿著一個銀色的、結構複雜的金屬頸環,約兩指寬,表麵流動著極其細微的能量紋路,看上去既精密又充滿束縛感。那銀色頸環的包裝盒內壁,隱約可見印著細小的“ep測試通過”字樣。
“龍飛,”蘇瑤開口,聲音平穩,“你的身體正在恢複,但上次的事件證明,你體內的能量在極端情緒下具有不可預測的巨大破壞性,對你自己和周圍環境都是極度危險的隱患。”
龍飛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隻發出乾澀的摩擦聲。
蘇瑤繼續道,語氣沒有絲毫轉圜餘地:“在你能真正學會控製它之前,我們不能冒險讓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為了艦隊的安全,也為了你自身不再承受反噬的風險。”
她舉起了手中的銀色頸環:“這是臨時性的量子抑製器。它會生成一個弱作用力場,乾擾你體內異常能量的聚集和活躍度,大幅降低其失控爆發的可能性。這是一種保護措施,而非懲罰。”
量子抑製器?
龍飛的心臟猛地一縮。雖然知識注入讓他理解這個詞的含義——一種用於限製危險能量型個體或特殊囚犯的裝置——但真正麵對時,一種強烈的抗拒和羞辱感還是瞬間湧遍全身。
把他當成什麼了?一個需要拴上鏈子的怪物?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試圖調動體內那沉寂的力量,哪怕隻是一絲微弱的反抗。然而,回應他的隻有更深沉的虛無和因強行嘗試而引發的神經刺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臉色更加蒼白。
“你的能量係統正處於衰竭後的休眠期,強行激活隻會加重損傷。”蘇瑤冷靜地指出,仿佛看穿了他的企圖,“佩戴抑製器期間,你需要進行一係列的精神力集中訓練和情緒控製練習,艾麗西亞會協助你。卡琳娜也會同步分析你的生理數據,嘗試為你定製更安全的神經接口協議和機甲緩衝係統。”
“此型號為限製性最小的‘守護者iii型’,”卡琳娜補充道,語氣像在介紹一個工具,“抑製強度設定在閾值35,理論上允許低強度可控能量流動,側重於阻斷高烈度情緒共鳴下的能量爆發。副作用可能包括:輕微的能量滯澀感、情緒感知鈍化、以及高階能量操控障礙。”
艾麗西亞輕輕上前一步,她的目光柔和卻帶著不容忽視的認真:“龍飛,我理解你的抗拒。被限製的感覺並不好受。但蘇瑤博士是對的。你內心的風暴太過猛烈,它需要堤壩,而不是任由它肆虐。這個裝置,可以成為你學習控製的第一步,一個安全的‘練習場’。我會儘力幫助你適應它。”
龍飛的目光從蘇瑤手中的抑製器,移到卡琳娜毫無波瀾的臉,再落到艾麗西亞充滿慰藉卻同樣堅定的眼眸上。他看到了冷靜的邏輯,看到了技術的解決方案,看到了溫和的引導,但同時也看到了無可動搖的決定。
他明白,自己沒有選擇。
拒絕?意味著不合作,意味著更大的懷疑和更嚴格的監管,甚至可能被徹底隔離。那樣,複仇將徹底成為空談。
接受?則意味著承認自己是個危險的存在,需要被套上枷鎖,意味著在找到仇敵之前,首先要與自己為敵。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屈辱感幾乎要將他淹沒。但最終,那冰冷的、名為複仇的執念壓過了一切。
他需要活著,需要變強,需要控製。如果這是必經的恥辱之路……那他隻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