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死寂與焦灼中緩慢流逝。豎井內依舊彌漫著那股混合了電離空氣、熔融金屬與某種難以名狀的熾熱餘燼的氣味，無聲訴說著不久前那場毀滅性的爆發。
龍飛癱陷在駕駛席中，意識在昏沉與清醒的邊緣掙紮。每一次試圖睜眼都牽扯著遍布全身的、被徹底榨乾般的虛脫感。神經如同斷裂後又勉強接續的弦，傳遞著麻木與刺痛交錯的信號。他隻能模糊地感知到機甲內部低能量警告的嗡鳴，像是敲擊在意識深處的喪鐘。
量子抑製器仍在沉默運轉，但右臂關節處潛伏的結構裂紋風險並未消失，隻是被更嚴重的整體衰竭所掩蓋。
蘇瑤是第一個從震駭中強行掙脫的。理性的壁壘迅速重建，儘管其根基仍在微微震顫。她快速掃過龍飛的生命讀數——極度虛弱但穩定，隨即轉向外部：“卡琳娜，報告損傷。艾麗西亞，持續感知，注意是否有其他威脅被剛才的……動靜引來。”她的聲音竭力維持冷靜，一絲難以察覺的緊繃仍泄露了情緒。
“左肩武器平台完全損毀，傳動結構鎖死。左側軀乾裝甲完整性下降60，內部線路局部熔斷，已啟動應急隔離。機動性下降55，武器係統僅剩近戰臂刃可用。”卡琳娜的報告迅速而精確，聽不出情緒波動，“能量水平9，護盾重啟能量不足，無法計算恢複時間。”
“我……我在試……”艾麗西亞的聲音依舊虛弱，靈幻感知如受驚的觸須般小心探出，“那種冰冷的殺意……剛才好像……被抹除了，不是遠離。”她對那金色力量餘悸未消，“更遠處有很多混亂波動……但沒有針對我們的新‘注視’。這裡的‘回響’太強，難以分辨細節。”
暫時安全。但這安全由一次無法複製、代價巨大的爆發換來，且隨時可能破碎。
“必須立刻轉移。”蘇瑤果斷決定，“龍飛無法作戰，卡琳娜機甲重傷，留在這裡就是靶子。”她的目光投向被龍焰熔開、仍散發高溫的通道出口，那玻璃化的熔蝕痕跡觸目驚心。
“同意。”卡琳娜簡短回應，已開始調動受損機體剩餘的機動能力。
“可是龍飛他……”艾麗西亞擔憂地望向沉默的“暴龍”。
“我來牽引。”蘇瑤的雷狼伸出機械臂，鎖住“暴龍”的緊急牽引接口，“卡琳娜，側翼警戒。艾麗西亞，指引安全路徑，避開高能區域。”
小隊開始艱難移動。蘇瑤拖曳著近乎癱瘓的“暴龍”，每一步都沉重遲緩。卡琳娜的機體蹣跚而行，左側不時爆出細碎電火花。艾麗西亞強打精神指引方向。
他們小心繞開高溫區域，進入先前遭伏擊的通道。牆壁布滿能量武器掃射和爆炸衝擊的痕跡。
然而，經過那台被湮滅的“暗刃”原位置時，卡琳娜突然出聲：“等等。”
她殘存的傳感器對準通道一側某片相對完整的區域——那裡並非戰鬥破壞，而是某些非典型痕跡。
“牆壁和地麵有近期被暴力開啟和翻找的痕跡。”卡琳娜射出一道高亮掃描光束，“標準聯盟製式爆炸螺栓殘片，但安裝手法非標準，目的應為快速破拆而非永久封閉。”
光束移動，照亮一處被撬開的維修壁龕。內部線纜或裝置已被粗暴扯斷取走，隻留參差斷口和零星零件碎片。一處接口槽邊緣留有新鮮劃痕，規格符合舊式「ai核心」插槽。
“還有這裡。”光束移向地麵幾處刮痕，“痕跡很新，與戰鬥損傷時間接近。模式顯示……是有目的的搜尋行為，目標似是特定接口或麵板。”
蘇瑤操控機甲靠近，科學探究欲被激起：“確實非戰鬥損傷。那台‘暗刃’在伏擊前，似乎在這裡尋找什麼。”她指尖劃過接口槽邊緣的金屬毛刺，一股冰冷的窺伺感滲入裝甲縫隙。
艾麗西亞感知片晌，微蹙眉頭：“這裡的能量殘留……除了戰鬥混亂和龍飛留下的……還有種微弱的、帶‘目的性’的焦躁感，殘留很久才散。和純粹殺戮指令不同。”
這一發現讓小隊再次停步。
暗星會潛入演習場屠殺學員，難道不僅為製造恐慌？
卡琳娜調動有限算力比對：“檢索本地結構圖殘片……此區域原標記為‘z7附屬數據交換樞紐低優先級）’。理論上可能存在廢棄數據節點或老舊硬件接口。”
“他們在找數據？還是特定硬件？”蘇瑤沉吟，理性飛速運轉，“賽博星廢墟埋藏無數舊時代科技遺產，雖大多損壞過時，難保沒有遺忘的特殊價值物。”
她想起之前遭遇的土著機械及其異常“潮汐”行為。“難道暗星會目的之一是趁亂尋找某物或信息？襲擊學員隻為清場？”
推測讓局勢更複雜危險。他們不僅要躲避獵殺，還可能誤入暗星會更深圖謀。
“所有痕跡指向東北方向更深管道網絡。”卡琳娜繼續報告，“破拆搜尋痕跡向那延伸。”
而那方向，與他們原定首個數據節點路徑部分重合。
前路未知的危險，再添迷霧。
龍飛在昏沉中，隱約捕捉到“尋找”、“數據”、“目的”……詞句如深水投石，在他模糊意識中激起微瀾，卻無法成形。
小隊重歸沉默，但此次沉默少了純粹恐懼，多了沉重疑慮。
暗星會的影子，似乎比想象更幽邃。這片鋼鐵廢墟之下，究竟隱藏何物，值得他們如此冒險？
“繼續前進。”蘇瑤最終下令，聲線更沉，“保持最高警惕。卡琳娜，儘量記錄所有類似非戰鬥痕跡。艾麗西亞，特彆注意感知‘搜尋目的’殘留。”
他們拖著疲憊身軀與傷殘機甲，帶著昏迷的隊友和令人不安的新發現，再次沒入賽博星廢墟更深、更複雜的陰影之中。前方黑暗裡隱藏的，或許不僅是殺戮，還有更沉的秘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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