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層問詢帶來的冰冷壓力，如同附骨之疽，即使離開了那間壓抑的詢查室，也依舊緊緊纏繞著龍飛。他回到分配給自己的新房間——條件比之前的拘禁室好了不少，有了簡單的個人物品存放空間和更舒適的休息設施，但這並未帶來多少輕鬆感。無處不在的監控感反而更加清晰，仿佛有無數雙無形的眼睛，時刻透過牆壁，分析著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緊繃讓他幾乎想立刻倒頭就睡，但神經卻高度亢奮，無法真正放鬆。他坐在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擦著胸前那枚冰冷的冠軍勳章，腦海中反複回放著問詢時的每一個細節，老者銳利的目光、那些標紅的數據、以及蘇瑤冷靜辯護的聲音。
就在這時，門禁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不同於係統提示音的叩擊聲。很有節奏，三長兩短。
龍飛瞬間警惕起來，壓低聲音問：“誰？”
“是我，蘇瑤。”門外傳來她冷靜的聲音，“有關後續訓練計劃的數據需要同步。”
龍飛鬆了口氣，打開了門。蘇瑤快步走進來，手中依舊拿著那個電子數據板。門關上後，她並沒有立刻調出什麼數據，而是先快速而仔細地掃視了一圈房間的各個角落，目光尤其在通風口、燈具接口和牆壁邊緣稍作停留。
“標準監控點位覆蓋，音頻采集靈敏度預計為eve2，無明顯額外物理窺探裝置。”她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說道，仿佛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但內容卻讓龍飛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她是在檢查房間是否安全。
“你……”龍飛剛想開口。
蘇瑤抬起手，製止了他，同時將數據板屏幕點亮，上麵快速滾動著一些複雜的訓練日程和生理指標圖表，看起來完全正常。但她開口說的話卻與屏幕內容截然不同：
“剛才的問詢，隻是開始。”她的聲音壓得極低，確保隻有龍飛能聽到，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動用了部分家族權限，截留並分析了一些更高層麵的內部通訊碎片。”
龍飛屏住了呼吸，看著她。
“高層對於你的‘價值’和‘風險’評估分歧極大。”蘇瑤的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透牆壁，看到那些隱藏在聯盟秩序之下的暗流，“一派認為你是不可多得的戰力，值得投入資源進行‘引導’和‘利用’，這也是我們能暫時穩住局麵的基礎。”
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更加深邃，甚至帶著一絲龍飛從未見過的……冷冽。
“但還有另一派，聲音同樣不小，且能量巨大。”她的聲音更低了，幾乎如同耳語，“他們認為你的力量本質無法用現有科學完全解析，其不穩定性和未知源頭代表了‘不可接受的潛在威脅’。他們主張……”
蘇瑤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選擇措辭，最終用了一個冰冷而準確的詞：
“……進行‘強製性深度研究’。包括但不限於最高級彆的神經掃描、基因序列破譯、甚至……活體組織采樣和解剖分析。他們認為，徹底理解乃至‘複製’你的力量，比保留一個不可控的個體更有價值。”
“解剖……研究？”龍飛隻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從脊椎竄上天靈蓋，血液幾乎要凍結。冠軍的榮耀、有限的自由、所有的成就感，在這一刻被這赤裸裸的、將人視為實驗材料的冰冷詞彙擊得粉碎！他仿佛看到自己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被各種儀器探入體內，剝離解析……那種感覺，比麵對暗星會的刀鋒更令人恐懼！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龍飛的聲音有些發顫，不僅僅是恐懼，更有一種被背叛的憤怒。他以為贏得冠軍，至少能換來一些喘息的空間。
“因為你必須清楚你麵對的是什麼。”蘇瑤的眼神無比嚴肅，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理性，“聯盟並非鐵板一塊，科學的探索欲一旦越過倫理的邊界，其殘酷性不亞於任何敵人。你的價值，在某些人眼中，等同於稀有的實驗樣本。”
她指了指數據板上滾動的訓練數據：“你現在看到的‘自由’和‘資源’，是建立在‘可利用’的價值之上的，極其脆弱。一旦你表現出過度的失控跡象，或者……展現出遠超他們預期、無法被他們理解的潛力，天平隨時可能向另一派傾斜。”
“那我該怎麼辦？”龍飛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仿佛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擺脫被審視、被安排的命運。
“謹慎。隱藏。控製。”蘇瑤吐出三個詞，清晰而冰冷，“不要輕易暴露你的全部實力，尤其是在官方場合。維持在他們認為‘有價值但勉強可控’的範圍內。繼續利用‘街頭經驗’和‘成長背景’作為你特殊性的解釋。非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再出現決賽最後那種……無法用數據完全解釋的爆發。”
她看著龍飛，眼中理性之下，流淌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保護欲：“我知道這很艱難，甚至可能違背你的本能。但這是生存的必要策略。你需要時間，我們需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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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龍飛捕捉到了這個詞。
“我和卡琳娜、艾麗西亞，”蘇瑤肯定地點點頭，“我們都認為，你的力量是值得探究的奇跡，而非需要被解剖的威脅。但我們需要更多的數據，更深入的理解，來構建更穩固的防禦邏輯，來證明你的‘可控性’與‘價值’遠超作為實驗品的價值。這需要時間，而你需要為我們爭取這個時間。”
她將數據板上的畫麵切換，顯示出一份複雜的計劃書，標題是《關於特殊個體龍飛的長期觀察與適應性訓練可行性研究草案》，提交方赫然有蘇瑤的名字，甚至還虛擬了幾個其他研究員的聯名。
“這是我準備的預案之一，”蘇瑤解釋道，“旨在以‘科學觀察’和‘適應性訓練’的名義，將你儘可能長時間地置於我們的觀察範圍內，從而減少你暴露在其他更危險視線下的機會。但這需要你極其配合。”
龍飛看著蘇瑤，心中波濤洶湧。恐懼、憤怒、無力感依舊存在，但一種新的、複雜的情緒也在滋生——那是對於蘇瑤如此冷靜、理性卻又冒著風險為他籌劃的感激，以及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他不再僅僅是為了自己而戰鬥和隱藏，也是為了這些願意相信他、保護他的隊友。
“我明白了。”龍飛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寒意，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我會小心。我會控製。”
“很好。”蘇瑤點了點頭，收起了數據板，“記住，從現在起，你走的每一步，都可能被放大審視。‘虛空回廊’的權限可以使用，但務必謹慎，那裡的監控等級是最高的。有任何異常感覺或無法控製的力量波動，優先告知我或卡琳娜，我們需要提前準備應對方案。”
她說完，再次看了一眼房間四周，仿佛在確認沒有引起任何注意，然後便恢複了正常的音量：“訓練計劃已同步完成，請儘快恢複狀態。”說完，她像來時一樣，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房間內再次隻剩下龍飛一人。
窗外巡邏艇引擎聲由遠及近，他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刺痛感壓下翻湧的寒意。
寂靜中，他卻仿佛能聽到來自聯盟內部不同派係的、無聲的角力聲。冠軍的光環之下，暗流洶湧，危機四伏。
蘇瑤的警告像一盆冰水，徹底澆醒了他。未來的路，必須如履薄冰，每一步都需深思熟慮。他握緊了拳頭，感受到的不僅是力量，更有那份必須將其隱藏起來的沉重。科學的誘惑與倫理的邊界，聯盟內部的暗鬥……這一切，都遠比擂台上的戰鬥更加複雜和凶險。
他看向窗外，聯盟安全區的燈光依舊秩序井然，但那光芒之下，似乎也染上了一層冰冷的、屬於實驗室的金屬色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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